胥允執先怔後笑;“你這話倒是提醒了本王。你若不說,本王興許認為她一朝遂心,即自以為盡在掌握,得意忘形。說不定,本王會再一次低估了她。”
“太后懷疑司大人、衛大人,甚至懷疑連皇上跟前的王順、尚儀局的緋冉儘是薄家暗樁,薄家人可謂一手遮天,但當前卻僅是昏迷皇上、軟禁太后,興許等得就是王爺自投羅網,您萬萬不可貿然回朝。您一日不回去,薄家人就絕對不敢謀害皇上和太后。”
他淡哂:“本王當然不會立即回朝,西北戰勢正熾,本王怎能輕易撤軍?本王修書一封,你捎給德親王,防他在一無所知地回到天都,成為薄家人的俎上魚ròu。”
至於你薄光,本王早晚亦將會你一會,但願屆時你莫後悔自己選擇了這條不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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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不急於率兵返亦,仍須調整作戰部署,從原先的穩紮穩打,改求速戰速決。胥允執與西北部落的可汗容止商議了兩天兩夜,決定用當地糙原處處可見成群結隊的野馬設陣,重潰叛軍。
先遣大量富有經驗的牧馬人收納萬匹野馬於圍欄中待用,同時暗中向當地村民購買大量破衣舊棉,紮成數以千計的人形,著叛軍服飾,腹藏香美糙料立於原野,後牧馬人策使野馬前往,撞倒布人,即有美味可食。
如此循環往復,一月下來,這些野馬已食髓知味,每聽牧馬人的鞭梢之聲,即群qíng歡嘯,勢如出閘的洪水向前涌動。
然後,決戰之日來臨,當鞭梢揮動,現萬馬奔騰,將叛軍淹沒其中……
結果不言自明,官軍大勝。且經此一役,叛軍元氣大傷,不得不低首求和。
容止大讚明親王此計絕妙,詰詢兵書戰策師從哪家。
他赫然想起,當年薄呈衍曾設法調動山林間的猴群向叛軍投擲山果石子,以此以少勝多,阻住叛軍北上之路……他的野馬陣,有多少是借鑑了薄家人的智慧?
既然叛軍平定,自是班師回朝。他這邊才將大軍休整完畢,集結一處,忽然有驚訊報來——
“王爺,寧王胥睦領西疆國人馬,號稱遵奉先帝遺詔,討伐竊國之賊,正yù向天都城進發!”
七七章[本章字數:4217時間:2013-12-1600:41:33.0]
那道遺詔的公布,比薄光預先的設定略早一步。
至於契機,是因為商相的出現。
當天子纏綿病榻趁逾一個月後,對個中始末最是知悉的商相終於坐不住自家那把致仕賦閒的楠木雕花大椅,進宮求見太后。
太后宮中的伍福全來到了盛興門前,言:近來暑氣漸盛,太后沉疾來襲,著實不宜勞神耗損,待鳳體康愈後方宜再見外臣。
商相改為請求探視皇上,卻出乎預料的順利,毫無阻礙地直達明元殿。
王順在殿前恭身迎候,送至天子寢殿。
“老臣參見皇上,參見皇后娘娘。”
坐在龍chuáng之側正為天子拭手試面的周后聞聲轉首,含笑道:“商相不必多禮,快坐下說話。外間暑熱正盛,王順,去為商相端一碗酸梅湯消消暑氣。”
“微臣謝娘娘。”商相平身。他對這位住日的淑妃了解並不甚多,只知她寡言少語,處事怯懦。今日貴為皇后,居然頗有大家之態,倒是難得。“請問娘娘,皇上龍體如何?近來可有醒來之時?”
周后頷首:“兩個值夜的小太監曾先後兩位向本後報皇上醒來的消息,無奈兩次醒來的時辰俱太過短暫,待本宮趕過來的時候,皇上又睡了過去。江御使道,皇上經脈已經舒通,如今是氣血稍弱,jīng神難濟,只待切中病理,對症下藥,必得大好。好在賢妃妹妹和江御使正在調製新的藥方,皇日不日即可痊癒。”
商相微怔:“賢妃娘娘也在為皇上診治麼?”
“是呢,多虧有她,不然本宮既要照顧太后,又要照顧皇上,兩頭兼顧,只怕哪頭也不能盡善盡美。”
商相以眼角餘光細眄皇后神色,不由更為納罕:這位娘娘意態舒適,眉目自信,每言每字皆似發自肺腑,絲毫未見傀儡人物的拘禁窘迫,莫非……
也是薄光的同盟其一?
此念方動,商相自己竟也打個冷顫,倘若薄光連與皇上夫妻多年的宮中嬪妃也能收為己用,甚至助其損及龍體,誰知她在天都城還有多少身居樞紐之位的同盟?
“商相來了麼?”薄光托著一盅藥湯悄然進殿。
後者斂襖揖首:“老臣恭請賢妃娘娘安好。”
她頷首:“商相少禮。待本宮服侍皇上用藥後,再來問候商相。”
“這……”商相微蹙蒼眉,“這藥可曾試過?”
薄光輕掀秀眉:“正要試。”言訖,她將托盤置於龍chuáng側的几案,一手持匙,將藥湯餵進自己口中。
周后笑道:“每一回賢妃妹妹都是自己試藥,這份忠心後宮嬪妃中少有人及。”
商相垂瞼,揖禮道:“是,老臣失禮,請娘娘恕罪。”
“商相擔心得是皇上龍體,何罪之有?”薄光淺哂,“不過,本宮在皇上身邊已非一日兩日,商相的擔心似乎晚了許多。”
“……”這位,亦非才從尚寧城歸來的那個小女子。
他逕自沉默,看薄光將藥湯親自餵入天子口內,一匙一匙,細膩而柔緩,真若在侍奉自己心愛的男子。細密的長睫,擋住了眸內的所有真實,挑起的唇角令得酒窩微現,浮漾些許溫柔……
這溫柔,當真是對天子的兩分真qíng,還是對一個已經陷落自己網中獵物的憐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