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測其三:先帝的確擬定了詔書,有人從中阻截,不曾送抵爹爹手上。之後,卻不知為何,此人將消息散布出去,令當朝首臣成為皇家母子除之不可的目標。
這個想法在腦中盤旋最久。她一直無法確定的原因,是那位最可能代筆行旨的人與爹爹素無怨隙,且為人口碑不弱,並以耿正聞名,有何理由成為那場殺戮的參與者?
直到白果問到了答案。
“齊大人。”楊慨之斂袖拱手,“閣下身為內閣大學士,寫得一手慡利挺秀、骨力遒勁的好字,聽聞當年先帝幾度病重,皆是齊大人奉命御前代書擬旨,可有此事?”
齊道統稍作沉默,道:“各位大人,此事攸關國本,我等身為人臣者,豈可妄議天家?以本官之見,當請太后到此主持大局,我等方可一辯是非對錯。”
“齊大人說得有理。”謝鳴歧力贊。
薄光嘆息:“太后病上加病,連商相也見不得,著實不宜勞神。”
楊慨之容色複雜莫名:“皇上病,太后也病,這時機未免趕得太巧。賢妃娘娘,您是薄家人,這事應該避嫌才對。”
“楊大人誤會。”她面相淒楚,“此刻的本宮絕非審判者,而是一名投訴無名的原告。世上所有案件,可有原告迴避的道理?”
謝鳴歧揚眉:“不知娘娘告得是誰?”
她以袖拭淚,淒而不怨:“本宮告造化弄人。吾父千古之冤,可驚天地,無奈yīn錯陽差,遺骨荒野,本宮……”
她哽咽難言。
楊慨之往康寧殿方向拱手為禮,道:“太后病重,不可勞神傷形移駕於此,我們難道不能到康寧殿?只須太后坐在當堂,咱們便可細論曲直。至少以太后之尊,足以命商相開口,咱們也好聽個分明。賢妃娘娘以為如何?”
“如若諸位大人沒有意見,本宮自然贊成。”幾位大人,薄光明明為你們的太后娘娘留足了體面,為何無人領這份人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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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光乘四抬小輿,尚特地為商相傳了一頂小轎,諸人隨後安步當車,擺駕康寧殿。
魏昭儀迎出殿外。
諸人止步廊下。
“魏昭儀,太后娘娘能否接見諸位大人?”薄光輕詰。
魏昭儀福禮:“稟賢妃娘娘,太后病了多日,氣色欠佳,是以不宜接見外臣,特命臣妾在此請各位大人暫且回去,無論何要務,請改日再作道理。”
“昭儀娘娘。”楊慨之揖首,“請稟告太后娘娘,臣等今日前來,實在萬不得已,請太后娘娘為了大燕的江山……”
“這位大人是什麼話?”魏昭儀玉容一沉,“聽你的話聲里,似乎暗指太后託病不出,刻意迴避不成?”
“……臣不敢。”這魏家的女兒,為何還在後宮囂張?
魏昭儀焉看不出對方眉眼間的不屑?冷冷道:“本宮奉皇后懿旨長住康寧殿侍奉太后,太后鳳體的安康為本宮惟一在意之事。各位大人若執意要見太后,請前去向皇后娘娘請旨,本宮自然不敢阻攔。但本宮話說在前頭,幾位大人若是因此被皇后問大不敬之罪,莫怪本宮沒有事先提醒。”
謝鳴歧不想如此徒勞往返,錯失戰機,遂道:“昭儀娘娘,臣等深知太后鳳體不虞,但為大燕百年安寧,不得不執求一見。為防臣等冒犯鳳顏,何妨請太后隔簾垂詢?只須太后娘娘簾後坐陣,臣等便有了主心骨,方可放手一搏。”
魏昭儀顰眉稍作思忖,道:“賢妃娘稍等,待臣妾請示太后。”
薄光頷首。
被忽略過去的諸臣面面相覷:這位昭儀恁大的架子,難道不知自己今非昔比?
一刻鐘後,魏昭儀款款而出,道:“太后應了,請賢妃娘妨與各位大人移步東便殿,奴才們已經掛起紗縵,太后就在縵後等待各位。”
東便殿與寢殿有門相通,不須勞煩太后挪動過多。待諸人踏進去時,殿內藥氣瀰漫,諸臣以眼角餘光瞥見縵後影影綽綽,有人半躺榻上。
“臣等參見太后娘娘。”楊慨之特意略提聲嗓,支耳聆聽回音。
“……免禮。”幔後人聲稍沉,當應屬太后無疑。
“各位大人。”寶憐踏前一步,“太后午睡才罷,雖稍有jīng神,也不宜過久勞損,請各位大人長話短說。”
謝鳴歧jīng神大振:“商相,太后跟前,您還打算禁聲不語麼?”
但見後者面上困迫至極,雙手指喉,連連搖首。
“你這是何意?不想說,還是不能說?給你筆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