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里的人眉間微蹙,那隻手伸過去溫柔的撫平她的眉心,“好好睡一覺,醒來就不痛了。”
窗外晴空萬里,艷陽高照,海風chuī拂著海làng,奏起陣陣濤歌。
這樣的日子裡,在北海玹城,北璇璣正對鏡理妝,唇邊銜著一抹柔柔淡笑,銅鏡里卻映著一雙冰冷的眼睛;風影將軍的營帳里,東始修靜靜坐著,身旁龍荼正向他稟報;在帝都,豐極幾兄弟正在景辰殿處理政務;而在這東溟海邊,只有出海捕魚的漁民與屋前補網的漁婦。
等夕陽西下,晚霞映紅海天,一艘艘漁船在嘹亮的漁歌里歸來,岸上的漁婦紛紛歡喜的迎向那些安然歸來的漢子。
爾後炊煙裊裊,暮色蒼蒼,燈火漸亮。
待到月明燈熄,便是夜色如水,一日已過。
風獨影睜眼的第一瞬便聞得笛音,如此的清揚悠遠,讓她一時不知是在夢中,還是夢中聞得笛音所以醒來。坐起身,便覺得頭腦沉重,還夾著絲絲縷縷的疼痛,不由抬手摸了摸腦袋,頭頂上纏著布巾,一時間憶起了昏迷前的qíng景。
只是,這是哪裡?她移目環視一圈,只見屋中十分的簡陋,除了身下chuáng榻,便只一張方桌,兩張矮凳,四壁空空的。
笛聲依舊悠揚傳來,在這靜夜顯得格外的空靈,仿佛天地之間萬物俱消萬簌俱寂只為此笛。
四哥?她心中一動,忙下chuáng,拉開門,往屋外走去。
入目的便是夜色里仿與天接邊的大海,頭頂上一輪皓月仿如一面白色的玉盤懸掛高空,灑下清輝萬丈,照得海天一色,明如白晝。沁涼的晚風徐徐拂過,帶起làng聲滔滔,和著那清朗無塵的笛音,便如一曲無憂的天簌,滌心寧神。
循著笛聲望去,遠處海邊丈高的礁石上,一人屈膝而坐,橫笛於唇,髮絲輕舞衣袂飛揚,仿佛是月中天人偶下凡塵。如此良辰美景,如此天人清音,只令得風獨影幾疑置身幻境。
qíng不自禁移步向那人走去,慢慢靠近,待到看清那人樣貌,饒是見慣豐極容貌的風獨影亦不由呆立當場,暗想這人難道真是海中的jīng靈所化不成?
礁石上chuī笛的是一個年輕人,而且是一個俊美得近乎神靈的男子,衣色天青,發如墨綢,周身若籠流光華韻,卻有著無比清湛的眉目,就仿佛是修行了千年還差一點點便可飛升的修仙人,猶帶著塵世溫暖的煙火之氣,沁人心肺的舒服,而非九天之上的虛無飄渺超凡絕qíng。
那一刻,便是冷然如風獨影也忘卻身外,只是怔立海邊,看那人悠然chuī笛,聽那天音滌塵。
也不知過去多久,當笛曲終止,礁石上的人回首,對於風獨影的出現並不意外,只是衝著她朗然一笑:“我chuī的笛曲好聽吧?”只是一笑一語,自有一種隨xing灑脫,如清風拂過,令這幽月靜海頓然變得輕鬆明朗。
風獨影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隱約覺得這清朗而微顯低沉的聲音有些耳熟,只是這張臉卻是全然陌生的,至於笛音……她看著那人的衣袍與身形,心頭一動,“那日癸城外chuī笛的便是你?”
礁石上的人微有訝然,挑眉看她,然後淡然一笑,“是我。”
原來chuī笛的人是這樣的。得到回答,風獨影心頭隱隱的鬆了口氣。
“多謝閣下救命之恩。”這刻神智清醒,自然知道海中見著的不是勾魂使者也不是天上神明,而是眼前的人。
礁石上的人卻斂了笑,看著她,輕輕嘆息一聲,但轉眼他面上又浮起笑容,雖然淺淡,卻溫柔如此刻的夜風,“你的傷chuī不得風,還是進屋的好。”
風獨影聞言,卻沒有動,只是抬眸掃了掃四周,然後將目光落在前方,“這裡是什麼地方?”
前方是浩瀚的夜海,月光照在海面上,海làng涌動間便層層波光閃爍,仿佛是一片無垠的銀色光海。這樣的海天月色,她還不曾見過,卻是別有風味,一時看得心曠神怡。
“這裡是東溟海邊的漁村。”那人一邊答著一邊跳下礁石。
從他落地的聲音風獨影可聽出,雖是身手矯健但顯然並無內力輕功,大約只是練了些qiáng身健體的拳腳功夫。
“原來已經到了東溟海。”她喃喃一句。
東溟海位於大東的東部,雖是與北海相連,但已不在北海之境,這麼說來她倒是yīn錯陽差的從海上回到大東了。那些跟隨她出海的將士可有安全回到岸上?大哥若得知她受傷落海的消息,還不知怎生的著急,只怕還會遷怒於他人。想至此,她不由得眉心一籠。
在風獨影沉思時,那人也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她。
儘管此時一身舊舊的灰布漁婦裝,頭上更是纏著土色的布巾,模樣刻薄一點可以說是滑稽,但眼前的女子就這樣沉默站著便有一種高崖凌淵的氣勢,只是他看著卻無由的生出嘆惜之qíng。
“你可知我那些部下怎樣了?”風獨影再次問他。
“應該沒事。”他據實答道,“那日你受傷落海,你的部下想救你,奈何風làng太大沒法接近。後來我雖救起了你,但bào風雨即要來臨,風làng里多停留一會便多一分危險,所以只好先回岸,遠遠的曾見你的部下亦掉船回去,想來都安然抵岸了。”
“喔,那就好。”他們都安然回岸,又看著自己獲救,自然大哥他們也就不會憂心了,風獨影鬆了一口氣,可緊接著她神色一斂,“你是何人?”
那人目光微微一凝,然後道:“在下是一名遊子,姓易,家中行三,喚我易三即可。”
這樣的回答模糊且帶有不加掩示的敷衍,風獨影看住他,目光如劍般明亮銳利,似能剖開人的外皮直看到心底。而那人亦即易三,並未在她的目光下有絲毫閃躲,而是坦然與她對視,神qíng間自有一種無畏的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