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夫人自然應承。
於是當日酒罷宴散後,風獨影吩咐部下明日依舊在沛城休頓,後日起程。
眾部下向來對她敬若神明,自不會有異議。
當晚各自安歇。
半夜裡,風獨影睡了一覺醒來,見窗外月色如水,四周靜幽一片,正想翻身再睡時,卻聞得屋外一道氣息,輕緩低長,那是內力深厚者才能發出的。她心中一動,起身下chuáng,推開房門,便見院中杜康孤身而立,見到了她,也沒言語,只是默默靜立。
“為何還不去睡?”風獨影步出房門。
隔了片刻,才聽得杜康低低的聲音,“不敢睡。”
聽得回答,風獨影看著院中靜靜矗立的人,輕輕嘆息一聲,然後移步走至院中,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杜康依舊矗立不動。
風獨影仰頭,望著夜空上的明月,半晌後道:“你放心,我不會忽然不見,以後無論到哪我都帶著你,便是赴死也會帶著你。”
她的話一落下,杜康崩得筆直的身體驀然放鬆,仿佛如釋重負。
風獨影自然能感受到他的反應,不由得輕輕一笑,道:“他此刻若能看到你我,必然欣慰。”
杜康沉默著,只是轉過身面向著她。
“今日你我終如他所願,相依相存,他必然放心。”風獨影仰著頭輕輕道,仿佛是對著天上的明月說話。
杜康依舊不語。
風獨影自然不需要他的應答,兩人一坐一站,自然而安寧,仿佛亘古以來,便是如此。
“你去睡吧,明日陪我去曲家花園。”
“是。”
杜康退下後,風獨影依舊靜坐院中,舉頭望月,神思悠遠。
七、雲誰之思9
第二日,一早便起了淡淡的霧氣,許氏夫婦本擔心風獨影會覺得掃興而不去了,不想風獨影並未在意,用過早膳便問曲家花園如何走。
許淮本想親自帶路,但風獨影道他身為府尹,一經現身必然引起百姓注目,所以問清了大概方向後便與杜康出門了。
曲家在沛城之南,離城正中的許府並不遠,兩人行了兩刻便到了。
曲府乃是一座百年老宅,後經曲氏修葺,已是煥然一新,宅院深深,古木森森,望之便生深廣幽靜之感。而附於曲府一旁的曲家花園,白牆黑瓦,有翠枝紅花自牆頭伸展,雀鳥啼鳴,顯得生氣盎然,只是立於園外,便已聞得花香陣陣。
兩人入園,便見淡淡霧氣繚繞里,樹木蒼翠,一叢叢jú英爛漫,明麗之餘更增朦朧幽遠之感。雖是時辰尚早,但園中已頗有些遊人了,三三兩兩結伴而行,輕語闊笑不時傳出,一派歡朗悠閒。
園中有些遊人見得園門前又來兩人,皆舉目望去,這一望頓感眼前一亮。那一男一女白衣青袍,明明是清淡素雅之色,卻因著那兩人的容顏氣韻而生出綺雲豐艷之感,特別是那女子,周身似有華光盈繞,驅散了霧氣,令她身畔的jú花似也染了明光,格外的鮮妍明麗,一時紛紛注目於他倆。
眼見園中遊人皆移目過來,風獨影長眉一揚,鳳目一掃,頓時那些目光紛紛避退,無人敢與之對視,只覺那女子的目光如劍,明利非常。
風獨影領著杜康在花園裡隨意走著,她雖是為“曲觴”而來,但見這園中jú英爛漫,倒也生了閒賞之心。園中jú花有白、紅、huáng、淡粉、淡紫等色,皆是地栽,而且一叢叢形成各種圖案,比如一叢純白若弦月,一叢huángjú若金鐲,一叢紅jú如摺扇,那淡紫的依石成丘……各式各樣的顯示著栽種者的心靈手巧,而且這麼大的花園也並非只有jú花,還點綴著或高或低的松柏翠竹,還有牽藤爬蔓的假山,有jīng致的亭台長廊小轎,有小溪湖泊,更有依水而栽的各色芙蓉,白的、粉的、huáng的……
滿樹繁華,如雲蒸霞煮。
緩緩漫步園中,風獨影心qíng不由得放鬆寧靜,欣賞著花園裡的花木爛漫之餘,亦讚嘆這曲夫人的靈巧心思。她自是不知,自己也成了這園中一道令人過目難忘的麗景,讓人傾慕讚嘆之餘卻是無人敢上前搭訕。
就這樣走走停停看看,不知不覺中竟是半個時辰過去了,而這花園卻還未走到盡頭,足見其園之廣,不過兩人已走到花園深處,遊人稀少,而九天之上朗日當空,陽光灑下,霧氣漸散。
“小姐今日怎一直呆在這裡?”
“因為還在猶豫。”
“小姐猶豫什麼?”
“呵,說了你也不懂。”
驀然有清脆的話語聲傳來,兩人循聲望去,便見前方幾丈外一座臨水的亭子裡,有一年輕女子憑欄而坐,旁邊一名侍婢懷抱箜篌。
風獨影心中一動,想大約便是她了,於是抬步前去。
那年輕女子是面向著湖面側身而坐,聽得腳步聲,於是轉首往他們望來。那刻看得那女子面容,風獨影暗暗讚嘆,所謂“麗若芙蓉、雅若幽蘭”必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