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遙猛然回頭,看著她,一臉的震驚。
“我們於你有亡族滅家之仇,你心中的恨意也許窮盡今生亦難消除。”風獨影微微仰首,目光落在房頂上,“你若放下仇恨,無論是在哪,我自護你一生周全。
你若要報這仇恨,我亦不阻難,只是你握刀之際,便是我拔劍向你之時。”話落,她迅即轉身離去。
聽著腳步聲遠去,久遙移眸望向窗前,屋外冬陽灑落,在窗紙上映下一道一閃而過的纖影。
“是不是每次要哭的時候你都會仰起頭……”
那一語輕喃如訴,門外端著燕窩粥進來的杜康聽著,頓時頓在了門邊,望著chuáng榻上形銷骨立的久羅遺人,心qíng份外複雜。
“風青冉……竟然是風青冉……”亂世里,那個驚才絕艷的青冉公子,竟然就是風獨影的親哥哥。久遙怔怔望著窗前,心頭一時理不清是悲是痛,許久後只得沉沉嘆息。
杜康走了進來,將粥放置chuáng邊的小几上,然後又靜靜退出來。
出了小院,先往風獨影的臥房尋去,卻不見人影,再轉往書房裡,便見風獨影立於房中,靜靜望著牆上掛著的鳳痕劍,瞥見她面上的神qíng,杜康的腳步不由頓在門邊。
雖則是不曾轉身,可風獨影卻似知道他來了,輕聲開口:“杜康,久羅山上的霧障能讓人生出最恐懼的幻覺,那時候你看到的是不是他和我的死亡?”
杜康沒有答話。
可風獨影與他相處日久,豈會不知,她轉過身,走至窗前,推開窗門,“這世上,於你來說最怕的只有這個。他死時將你託付給我,亦將我託付給你,所以他走得平靜安詳,卻不知活著的有多艱難。”她的目光穿過窗口落在院中的白梅,地上已零落著許些梅瓣,枝頭的梅花在寒風裡顫動,仿佛隨時會隨風飄去,顯得脆弱卻又堅韌。“於你,我是他,於我,你是他,你我共一條xing命,所以你勿須擔心害怕,若我有朝一日要走了,一定會帶上你,若我來不及帶上你,你儘管追來就是,絕不讓你辛苦獨活。”
杜康依舊沒有答話,只是靜靜的看著窗邊的人影,沒有表qíng的面孔上卻看得出平靜安心。
越過白梅,院子裡落葉已盡的樹木上還殘留著一些冰雪。
隨著殘雪的融逝,日子也一天天過去,天氣亦日漸寒冷,而帝城裡卻隨著氣溫的降低慢慢恢復了以往的平靜,然後在這一片平靜里,一年便已到了尾。
十一、心事同漂泊2
元鼎三年十二月三十日。
這一日的午時,皇帝在太清殿宴請文武百官,此為國宴。
到了晚上,則在慶華宮行家宴,與後宮裡諸妃嬪、皇子、公主以及弟妹皇逖、寧靜遠、豐極、白意馬、華荊台、風獨影、南片月共用團年飯,除豐極、風獨影是單獨赴宴外,其餘五人皆攜妻、子女赴宴。
慶華宮裡,南片月目光掃視一圈,然後和華荊台悄聲道:“聽說北妃長得極美,我本想看看她與四哥誰更好看,可惜她竟然沒來。”
華荊台悄悄看一眼隔了一個座的豐極,眼見他沒有注意這邊,才道:“或許那北妃就是因為知道比不過四哥,所以才不來的。”
“噢,有理。”南片月點頭。
一旁的寧靜遠聽得,睨了兩人一眼,搖頭一笑,沒有說話。不過心裡也有些奇怪,這等重要的節日裡,這北妃竟然也不出現。自她入宮以來,除了曾在北海見過的風獨影外,他們六兄弟竟是一個也不曾見過。
皇宮裡的宴席自然是熱鬧奢華的,吃完團年飯後,又在太清殿前賞煙花,賞完煙花後又陪皇帝在和合殿用茶點,直到亥時四刻,宮中的家宴才是散了,皇逖幾人離宮回府。
出了宮門,本應等候著的杜康卻不見人影,風獨影正奇怪著,身旁卻傳來豐極的聲音:“七妹,四哥送你回府。”她轉頭,見其他兄弟已各自上轎的上轎,登馬車的登馬車,就余她與豐極等在原地,豐府的車馬竟也不見。她微有怔愣後看著豐極,他也靜靜望著她,片刻後,她淡淡一笑,道:“好。”話落的剎那,豐極眼中依稀閃過一絲似喜還悲的眼波。
兩人便轉身離去,安步當車。
天幕上冷月繁星相照,泠泠清光灑落地面,映得屋宇隱隱綽綽,顯得朦朧幽靜。
此刻的帝城大半已沉入酣夢,各家各戶皆抱爐團圓,只偶爾幾道昏huáng的燈光自窗口門fèng里透出,投在青石板的街道上。
兩人都沒有提燈,也沒有說話,星輝月華里,靜靜的並肩而行,耳邊縈繞的不過對方淺淺的呼吸以及輕盈的腳步。
這一刻,天地是如此的清寒廣袤,卻又是如此的安寧靜謐,仿佛就只有他們兩人,仿佛他們可以一直這樣走下去,永遠都走不到頭……並肩走著,感覺著對方溫暖的氣息近在咫尺,兩人心頭溢滿歡喜,卻又止不住悲切。
等待了那麼長的時間,仿佛已耗盡了半生,歷過百轉千回,走過悲苦哀樂,他們才得來這樣的一刻,可以並肩而行,可以靜靜相伴,可是……這樣的一刻,卻不能天長地久。
走過一條又一條寂靜的長街,穿過一道又一道溫暖的燈火,前方風府已遙遙在望。
不約而同的,兩人止步,轉身側首,靜靜相看,彼此的眼神是如此的相似。
“四哥,我到了。”風獨影開口,平素清亮的聲音此刻暗啞gān澀。
“嗯。”豐極應一聲,可人卻站著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