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她豈會不知,他為何帶她出來,為何看那些風花雪月,為何借宿月窪村,為何縛住她的眼……他只是讓她親眼看,親耳聽,親身體會,這天下,這民間,這百姓……所有的,都只為解開她的心結。
此生何其有幸,得此良人。
許久,她微笑,目中卻有盈盈波光流轉,那雙眼睛,如夜星附落清泉里,異樣的明亮美麗。
“久遙,我以前覺得我此生能有七個兄弟乃人生第一幸事;能遇玉師,為人生張二幸事;如今我能有你,這是我人生第三幸事,也是我餘生最大的福氣。”
那刻,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狂喜湧上久遙心頭,以致他的手不能克制地發抖,心中有千言萬語,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
風獨影看著他微笑,眼波流溢,手緊緊握著他的手,緊到骨頭都有些痛,可她沒有放鬆一分一毫,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表達此刻她的心意。
“阿影!”久遙伸出左手,攬過風獨影,緊緊擁於懷中。
她的兄弟,她的玉師,那是她的親人恩人,是她生命里不可割捨的。
可此時此刻,卻只有他與她,從今以後,亦只他與她相伴。
前二十年裡,他們末曾相遇,好在那一切已如塵夢過去,而她的餘生里,他是她的唯一!
他胸膛里滿滿的歡喜似乎就要溢出來了。有那麼剎那,他甚至希望天地瞬間冰封,那麼時光與生命都在此刻凝結,這便成全了他與她的永恆;又有那麼剎那,他希望天地間花常開樹常綠,萬物常在,萬生不息,那麼他與她便可長長久久,淡看滄海桑田輪換。
咚咚咚!
房門被敲響,然後傳來夥計的聲音,“兩位客官,大夫來了。”
兩人回神,一時都有些發怔,想他們並不曾請大夫。
“客官在嗎?大夫來了。”夥計又喚了一聲。
“定是南宮請來的。”風獨影反應過來。
“噢。”久遙忙起身開門。
門打開,進來一位六旬左右的大夫,為風獨影察看了一番傷勢,道只是皮外輕傷,不妨事,留下兩瓶膏藥便離開了。
送走大夫後,久遙吩咐夥計打來水,為風獨影擦拭了後腦與手,才倒出藥為她按摩傷處,一邊嘀咕道:“南宮侍衛請大夫倒是手腳快了,那會兒你被人推倒也不見他手腳快點去扶,白讓你吃了苦。”
風獨影不以為意,“如果是敵人接近必然有殺意,南宮他們早就阻止了,只因是平常人,我都不曾防備,才吃了虧。”
“你還護著他,他這該護著你的人卻沒保護好你。”久遙看著她左手上那變得腫脹紫青的四根手指心疼不已。
風獨影笑笑不再反駁,低頭時看到裙上的海棠花染了泥印子,不由惋惜,“你畫這海棠多不容易,卻被他們糟蹋了。”
久遙看一眼裙子,安慰道:“沒事,等下我給你拍掉就好了,便是拍不掉回頭我再給你畫上,你喜歡什麼就畫什麼。”
風獨影淡笑頷首。
剛抹完藥膏,門又砰砰被拍響了,這回卻是店家有些驚惶的聲音,“兩位客官,外面來了大隊官兵,說要抓兩位反賊!”
兩人一愣,打開房門。
門外站著店家滿臉焦灼,“兩位客官是如何惹上了歷家霸王的?他這刻帶著官兵上門來抓人了,小店可惹不起啊,還請客觀快快出門去。”
風獨影臉色一冷,跨門而去,身後久遙也眉頭一皺,跟上。
兩人走到門口便見門前的街道已清出大片,圍著許多士兵,許多百姓則遠處站著指著這邊議論紛紛,那些士兵都身著鱗甲腰掛青皮刀,顯然是正規的守城軍士,看人數竟不下於二十人。街正中擺著一張椅子,那厲翼大馬金刀地坐著,被久遙折斷的右腕已紮上了藥包,眼見著兩人出來,也不多話,只一揮左手,“把這倆反賊給拿下!”
那些隨他來的軍士前排的四人頓時上前,後面則有兩人拿著繩子,顯然是前面的抓人,後面的綁人。
風獨影站著不動,只冷眼看著厲翼。
她自小也是被兄長們寵著長大的,xing子裡少不了有幾分驕縱,脾氣來了時也曾做過些任xing之事,所以若只是被厲翼撞了踩了,回頭氣一消也就沒什麼了,是厲翼旺福樓里大聲放言時那等視人命如糙芥的xing子才叫她動了真怒。她雖戰場殺人無數,可戰場之外無辜送命之事,卻是她最無法容忍的。若那刻遇著的不是她與久遙,而是尋常過路的百姓,意氣之爭時定已叫那厲翼與其隨從殺害!而此刻,厲翼竟然還私調了守城軍士,只為報一己私怨,當真是火上澆油,讓她壓著的那股悲憤層層bào漲!
久遙看著眼前qíng景,也是搖頭嘆息一聲,“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