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豫王立於園中央,近在咫尺,卻似天涯之遠,一切喧囂與悲樂都與他無關,漠然的望著前方,那裡安豫王妃的身影剛剛消失,高高挺拔的身影,chūn日暖陽下,卻是無比的冷寂。
三步外,葛祺微微垂首,然後緩緩走近,“王爺。”只是輕輕喚一聲,將那魂已離軀的人喚醒。
安豫王緩緩轉身,目光望向那哭作一團的人,抬步,走近。
見安豫王停步自己身前,虞氏不由一聲輕啼,花容上一行輕淚,格外惹人憐,“王爺,泓兒的傷……”話忽都咽回去了,只見安豫王伸手輕柔柔的落向她的頭頂,眼中神色奇異,悲切中蘊著哀柔,那一剎,心一顫,兒女的傷都忘了,心肺間湧起無限甜意。入府數年,何曾得過如此溫柔。一雙眼頓化作一汪chūn水,柔qíng無限的望著安豫王。發間微微一動,身子微微一蘇,只盼著此刻能長長久久,可安豫王的手又收回去了,手中還握著一支玉釵,正是剛才急著察看兒女的傷勢便隨手cha在鬢間的王妃給的那支紫玉釵。
心一瞬沉入谷底,全身泛起一陣寒意,痴痴呆呆的望著眼前高大俊挺的身影,這是她的夫,這是她的天。可他只是盯住了手中的紫玉釵。
釵是一整塊的玉琢成,呈一種罕見的紫紅色,釵頭雕成一朵盛放的牡丹花,花蕊中串下長長三串紫玉珠,通體色澤晶瑩,一望便知價值連城。
安豫王死死的看著手中的玉釵,神色間竟然露出一種說不出的哀傷與疲倦,眼中光芒若風中之燭,飄搖不定,似隨時都會湮滅。
“咔嚓!”一聲,玉釵當中折斷,然後鮮紅的血順著珠串滴滴滾落地上。
虞氏傻傻的看著,張嘴,卻無法發聲。
“王爺!”一旁青氏見著不由驚呼,上前yù看,安豫王手一揮推開,轉身即往園外而去,一串血珠隨著那一揮,在他身後落下,灑在青石板上,殷紅醒目。
葛祺忙跟上,安豫王走到園門口時忽止步,頭也不回,只是冷冷丟下一句:“再有擅入集雪園者,杖斃!”話音極輕,卻令每一個人心驚膽顫。
安豫王離去後,其餘人等莫不也很快離去,集雪園中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三、流光一瞬芳華近(上)
卻說威遠侯攜著兩子秋意亭、秋意遙歸去,到府時正是午時,守在門前的管家迎上前來,道夫人早備好了午膳就等侯爺與兩位公子回來了。
於是父子三人下馬將韁繩jiāo了僕人一起往花廳去,走到半道,秋意亭忽啊的一聲止步,道:“安豫王賜給我們的劍和弓都落在馬上啦!”
“小人喚個人去取。”管家忙答道。
“不要,還是我自己去取。”秋意亭卻道。
“你娘還等你用膳,你看看你這一身。”威遠侯卻指著他銀白武服上的印子,“還不快去換一身,呆會你娘見著定要數落一頓。”
秋意亭低頭看著一身塵印,這都是剛才在安豫王府與侍衛對練時沾染的,若給娘看見了確要挨一頓數落。
“還是我去取吧,哥哥快去換衣裳,遲了娘要等急了。”秋意遙接道。
“也好,你倆都快去快回。”威遠侯道。
於是秋意亭忙回房去換衣,秋意遙則往馬廄去。
馬廄在侯府的西側,離花廳有些遠,秋意遙為免父母久等,當下用起輕功,雖不是翻牆越道,但腳下輕巧踏步如飛,很快便到了馬廄前,剛要抬步入內卻聽得裡頭有人說話。
“你說我們侯爺到底是怎麼想的?撿來的不但如珠如寶的養著,這關愛的份兒親生兒子都趕不上。你就瞧瞧這馬鞍,大公子的就普普通通的,可這二公子的里三層外三層的墊得軟咍咍的,還生怕顛著了他。”只聽一人哼著鼻子道。
“這不二公子身子骨兒弱嘛。”另有一人道,“二公子雖不是侯爺親生的,但侯爺對大公子、二公子向來一視同仁。”
“一視同仁?”先前那人嗤了一聲,“將來侯府立世子難道立兩個不成?‘威遠侯’這爵位可只能有一個人繼承!”
“這關你我什麼事,你瞎cao什麼心。”另一人不以為然,“你我照顧好這馬廄里的馬就行了,你管他將來誰當世子誰不當世子。”
“我就覺得侯爺夫人對二公子太好了也不是件兒好事,將來二公子翅膀硬了,沒準兒會跟大公子爭這世子之位。”那人依舊道。
“呵,照你這麼說,侯爺夫人難道要苛待二公子才是好事兒?”另一人顯然未有同感。
“那倒也不是這意思。”那人道,“錦衣玉食的養著沒什麼,可也要分個親疏分個輕重,畢竟這侯府真正的繼承人該是大公子。”
“你呀,我看你是眼紅罷了。”另一人笑道,“可惜你沒這命給侯爺撿到當兒子養,只配當個馬廄里的馬仆。”
“去,你還不一樣的命!”那人也笑道。
馬廄里的兩人又隨口閒扯了幾句,便各自忙活起來。
門外,秋意遙yù推門的手輕顫著,連帶著身子都有些微抖。良久後,他忽地一陣劇烈的咳嗽,一邊咳一邊推門。馬廄里的人聞得第一聲咳時便停了手中活,回頭一看,果見“身體虛弱”的二公子扶著門進來。
“今日……安豫王賜的寶劍……和弓忘了取了……在這嗎?”秋意遙一邊咳著一邊問。
“啊在這,小人本打算呆會兒給大公子、二公子送去呢。”一人忙取過弓、劍送至他面前。
“多謝。”秋意遙咳得滿臉通紅氣息不穩,接過弓、劍也沒去看馬廄里的人便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