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是仙樂,當是天音。
一曲終了,四野無聲,天地靜然。
許久後,峰頂的諸人才幽幽回神。
“公主彈得好琴!”方珈讚嘆。她熟知音律,宮中自也是常聞國手之音,可今日一曲卻是此生未聞。“卻不知那chuī簫的又是何等人物。”可chuī得如此美妙,可與公主配合得如此默契。
“有這等技藝的絕非常人,聽聞白曇寺中僧人多有才藝,這chuī簫的許是寺中那位高僧”穆悰道。
傾泠卻如若未聞,垂首斂目,手依停在弦上,若是細看,會發現她指尖微微顫慄。
日出已看過,方珈正待要提議回寺,會然傾泠指尖一划,頓時清音再起,卻是她從未在人前但過的那曲《傾泠月》。於是,白曇山再次沉浸於優美動聽的天籟之音,方珈自也忘了要說的話。
只是這一次,只有琴音飄dàng於山間,驚落那枝葉間的霜露,喚醒那沉眠的萬物,一遍已過,再一遍奏起,山巒沉醉,萬靈俱靜,簫音卻不曾chuī起,未有相合。而琴音,似無歇止的意思,一次又一次的,令天地萬物沉於其中。
那一刻,山腰的一處危崖邊,有一人倚松而立,緊緊的握住手中的玉簫,指節發白指甲深陷,幾次yù舉,卻終只是無力垂下
那優美如仙樂的琴曲一遍一遍的飄揚耳邊,他靜靜的聽著,心中默默的相合,目光穿過松葉,空空的落向天際。朝陽絢麗,雲霞綺艷,可隔著松葉相看,便一切都是支離破碎,便是拼盡所有,也無法求一個圓滿。
終於……
當朝霞淡去,那天曲清音亦止。
他無力的閉目,天地剎那間傾覆。
“公子。”忽然,遠遠的有喚聲傳來。
他睜目,看了看手中的玉簫,抬手眷戀的輕輕撫過,然後蹲身,將玉簫緩緩cha入泥地中,看著玉簫一點一點沒入泥土中,他唇邊浮起一抹蒼涼的微笑。當玉簫完全沒入泥地,只露一圈簫管,他抓一把土灑下,那一點簫管便也淹埋了。他起身,最後看一眼那坯huáng土,轉身,林間秋嘉已急急奔來。
“公子,晨間風冷,夫人擔心你又受寒,著急喚你回去呢。”
“嗯,回去了。”秋意遙抬步回走。
“咦,公子你的簫呢?”秋嘉道。他記得早上公子出來時有帶一管簫的。
“簫留在府中沒帶來,你忘了?”秋意遙淡淡道。
“呃?”秋嘉有些發愣。他整理行裝時記得是有帶簫出來的啊,可看公子的模樣……難道真的記錯了?
峰頂之上,傾泠抱琴起身,矗立峰邊看著腳下深淵,唇角浮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他沒有和呢。”
方珈聽得,道:“這刻正是早課時辰,那位高僧定不得空,回頭去寺里詢問下,下回再讓他為公主和曲就是。”
傾泠未答,只是抬眸望向前方,穿過那青峰原野,遙遙的落向虛空。
“此山名白曇山,乃是因山中長一種千日白曇而得名的。”知公主是第一次來,穆悰在一邊解說道,“此曇每千日開花一刻,花開之時千瓣萬蕊一時綻放,華光異香,白玉無瑕,乃是希世奇珍。兩百年前有高僧仁誨與此建寺,傳授佛法教化萬民,至今時今日,白曇山、白曇寺已化為一體,是佛門聖地,備受推崇。”
傾泠問言不禁也悠然神往,“千日才開花一刻的千日曇……不知它上次開花時什麼時候?”
“這就須得問問白曇寺的僧人了。”穆悰答道,“千日曇極是難養,而今世間僅白曇寺中還有兩株。等到安頓好了,公主不如選個日子去白曇寺看看,既可進香禮佛,亦可觀千日曇的真貌。”
“嗯,既已出來了,內邸臣你便安排吧。”傾泠頷首。
“是。”穆悰應道。
而一旁,孔昭拖著方珈在嘀咕,“這就是和上嗎?真的是光頭嗎?可他們的頭上為什麼都有那麼多圓圓的疤?咦……他們為什麼看到了公主就馬上閉上眼睛?哼!嫌棄我們公主嗎?敢這樣對我們公主可是大不敬!”
“孔昭!”方珈敲了一下她的腦袋,“別嘀嘀咕咕的,快去侍候公主下輦,這上山還得一兩個時辰呢。”
“方令伊,你為什麼老喜歡敲我的頭呢?”孔昭摸著腦袋。
“那我下次改揪你耳朵吧。”方珈笑吟吟的看著孔昭。
孔昭吐吐舌頭,一轉身扶著傾泠下輦,一邊嘀咕道:“公主,以前在集雪園的時候從沒人打我,可自從到了侯府,方令伊老是教訓我。”
傾泠聞言瞅她一眼,道:“我若真罰了方令伊,那時你又該哭了。”
呃?孔昭眨眼,待明白過來後,撇嘴道:“才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