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忽然從未有過的清醒明白了。
當她踏入這個正殿起,便已註定她此刻的命運!因為,幽居不出的王妃她第一次主動走出集雪園,從不理事的王妃她今日端坐正殿,在她坐於殿首的那一刻,便已下定了決心要取自己的xing命!無論她承不承認。
如同她願為她的兒子捨身相助,王妃為了公主必會殺人!
她不可能奢望這殿中任何一個來救自己,亦等不到王爺回來,而且……即算王爺回來了又能怎樣?在王妃與自己之間,毫無疑問的他選擇王妃!當日那一盆玉牡丹便已叫她看得清楚!
回首,看著安豫王妃。
這個人,從入府的第一天便如影子般存在這個王府,二十年……她和這個影子爭了半生,生得兒女,得享榮華,以為會有機會贏,誰知一開始就是輸的。
“今生已罷,來生……來生我將今生所受的一切還給你!”
平靜的說完這話,她抬手一撩髮鬢,轉身,自己走出殿外。
“娘!”珎汀淒聲呼喚。這次,早有侍從拉住了她。
十六、鳳凰涅磐待他朝上
慶雲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暮。
安豫王妃杖媵姬虞氏予府前。
那日,王府前有百姓親眼目睹,親耳聽得虞媵姬悽厲的喊聲。
那日,王府前百姓亦得知虞媵姬因心懷妒忌四散謠言詆毀公主。
一夜之中,帝都驚震譁然。
那一日,安豫王酉時四刻才自宮中回府。
自然,入府的那一刻,葛祺已將府中發生的事稟報了他。
他來到正殿,殿中只有安豫王妃一人,她靜靜坐著,眼眸望著窗外怔然出神,寬大空曠的正殿裡只有數盞宮燈陪伴著她,緋亮的燈光照在她淡漠的眉眼,冷清之中更有艷華雅韻隱隱浮動,那一殿的富貴華麗在她的面前都沉默傾服。
他靜靜站在門口,靜靜的看著她,恍然間思及,這樣的安寧靜謐似乎是他們之間唯一的一次,要隔著這樣遙遠的距離,要在她怔然不知的qíng況之下……心中驀然湧起一股悲愴,胸間的嘆息忍不住溢出。
那一聲嘆息驚動了安豫王妃,她緩緩側首,那一殿的宮燈似也跟著搖曳,殿中頓一陣光華流轉,明艷非常。她看到門口立著的安豫王,亦看著了他眼中的那一絲悲傷,不由微微勾唇,漠然的聲音頓如冰珠落玉盤,“王爺,我今日殺了你的愛姬。”
安豫王依舊靜靜站在門邊,目光痴然的看著她,看著她唇邊那一絲涼薄的笑。這麼多年來,她不曾對他笑過,不曾真心對他一笑過。
“痛失所愛,想來此刻王爺深有體會。”安豫王妃唇邊淡笑未褪。
“痛失所愛?”安豫王輕輕重複,恍然憶及舊事,看她一臉冷漠,胸口一窒,忍不住亦冷笑道:“本王倒是不知,不過王妃該比本王更清楚不是嗎?”
安豫王妃聞言笑容頓消,看著安豫王,眼中一瞬間閃過恨意,繼而又浮起淡笑,緩緩道:“那是,我心有所愛……”看到安豫王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隱痛時,臉上的笑更深了些,“自知失去之痛,不比王爺,不曾有過自不知其痛。”
“你……”安豫王語音gān澀,看著她,眼中神色複雜,有怒有恨,更多的卻是無法可消的痛。
安豫王妃看著卻似十分的愉悅,一臉淺笑相對,不緊不慢的又道:“王爺可知虞媵姬死前念著的人是誰嗎?是王爺呢,只是沒想到她死後王爺連一聲詢問都無,真真令人寒心。”
念及虞氏,安豫王一怔,心頭微有些嘆息。抬步緩緩走進殿中,看著端坐玉座的安豫王妃道:“你取了她的xing命,此刻又為她打抱不平了,不更讓人齒冷。”
“呵……”安豫王妃一聲冷笑,鳳眸冰寒的看著安豫王,“真正取她xing命的人又怎會是我,這些年,你縱容她,不就是想bī我……”她話音忽然一頓,抿唇斂眉,片刻未語。
安豫王聞言卻是目光緊緊看住她,臉上辨不清神色,只是眼中卻帶出一點希冀,心中或起深沉而無奈的嘆息。挽華,你知,我所有的心思所有的用意你都能知……我半生用心,你瞭若指掌,卻不願一顧!
半晌後,殿中再次響起安豫王妃略帶嘲諷的聲音,“她雖愚昧,卻也有qíng,只可惜所託非人,你待她卻是薄qíng寡義,視她為棋子,才令她落得今日下場。”
安豫王立於殿中漠然不語,只一雙眸子深幽難測。
安豫王妃冷漠的看他一眼,又譏笑道:“爾泓倒真不愧是你的兒子,一樣的毫無qíng義毫無廉恥!”
安豫王劍眉聳動,眼中怒氣即發。
安豫王妃冷冷對視。
半晌後,安豫王忽然輕輕嘆息一聲,道:“這二十年來,你對我不屑一顧,更不曾主動和我說過話。”
安豫王妃眸光一閃。
安豫王面上浮起一層淺淺的嘲諷,“今日,你之所以留在這等我,又和我說了這麼多的話,不過是想激怒我。”看她神色一怔繼而一惱,不由輕笑出聲,卻是無比的悲哀,“王妃,你為何想激怒我?難道以為我bào怒之下會殺了你?哈哈……這是決不可能。本王說過,我生你生,我死你死,做鬼也是一起!”
安豫王妃漠然的神色頓然一變,浮起一絲不屑,看著安豫王,冷冷叱道:“痴心妄想!”
安豫王也是冷冷一笑,“怎會是痴心妄想。你我死去之時,同棺而葬。奈何橋前,你我夫妻同過。是生是死,你我都在一處!”
聞言,安豫王妃冷漠盡褪,面上只有厭憎和憤恨。
安豫王移步緩緩走至她面前,臉上淡淡的悲喜全泯的笑,“王妃,你要殺人便儘管殺好了,這府中你看誰不順眼便可去殺,我陪你瘋。若世人要殺你,我陪你死。若世間不容你,huáng泉碧落地府yīn朝我亦與你不離不棄!”
這一番話,深qíng至極,可安豫王妃聞言卻是厭惡的轉過頭去,不看安豫王。
那一抹厭惡如一支利劍,割膚刺骨,安豫王心中一痛,忍不住伸出手,想去碰觸她,安豫王妃霍然起身退開幾步,冷叱道:“別碰我!”
“那可由不得你!”安豫王手迅速一閃,便扣在她肩上,鐵鉗似的令她不能動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