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陛下慧眼識英才啊。”燕雲孫大言不慚的自誇。
“我記得你有說過陸都統在幾日前去了景城。”秋意遙懶得再與他胡纏。
“所以說我運氣不佳啊。”燕雲孫頗是感慨的嘆氣,轉而又一臉喜氣的看著秋意遙,“不過呢,上蒼也還是照顧我的,這不就讓你與我一道來這月州了嘛。”
秋意遙沉默。
燕雲孫看著他,眼珠子一轉,然後一把撲過去抱住秋意遙,伏在他肩頭嚎啕大哭,“意遙,你可要救我呀!你也知道我是手無縛jī之力的書生呀,可不知帶兵打仗,你要不幫我,這回我可真要死在這裡了,不但我要死在這裡,還會因戍邊不力而招致大罪而牽連親族,到時陛下肯定還要斬了我的爹娘兄長嫂嫂姐姐姐夫侄兒侄女們……意遙,你不救我,至少也要救從小視你如己出的燕伯父、燕伯母啊!”
“有聲無淚謂之嚎。”秋意遙抬袖在燕雲孫肩頭一拂,燕雲孫便半邊身子麻了一下,然後便被推開了。
“你要不幫我,那我還要鬧,還要上吊!”燕雲孫擺出一臉無賴樣道。
秋意遙瞪著他,既無奈又好笑,“我這輩子最倒霉的事大概就是從小就認得你。”
“所以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從小就認識你和意亭。”燕雲孫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秋意遙看著他滿臉無語。
可燕雲孫卻在下一刻正襟而坐,神容嚴謹,自袖中掏出幾張紙遞給他,道:“我來月州後,文武官員皆有接見,這上面列的便是我見過的還算是人才的幾名武將。只是說到調兵遣將我實在不通,所以你幫我看看,該如何用他們。”
秋意遙接過,展開,紙上列著數名武將的出身、年齡、品xing、職位以及燕雲孫估摸出的其個人能力,他一邊看一邊忍不住微笑。雖說燕九公子一貫的散漫不羈,可該做的該看的該知的未落一分。看過一遍後,他將紙還給燕雲孫,並未言語。
燕雲孫倒也不催他,只坐在一旁打了個哈欠,然後便倚在榻上,眼睛半睜半閉,似睡未睡。
秋意遙起身,走至水池邊,目光自湖面掠過,然後靜靜的望著對面的一樹珍珠梅,似乎是在欣賞枝頭那些清雅秀麗的花蕾,又似乎透過那些花望到了很遠的地方。
“男兒何不帶吳鉤,踏取關山五十州。”許久後,他驀然輕聲吟道。
燕雲孫聽得心頭震動,不由坐直了身,抬眸往他看去。
池邊人久病纏身,面色蒼白,身材瘦削,一身素袍,便顯得越發的羸弱,可那雙眼睛從來都是那般清澈而堅忍。而此刻,他的眼中更是綻放著一種炫目的華采,仿似是暗匣里藏著的絕世寶劍終於重見天日綻放明光與鋒芒。
秋意遙的目光自那株珍珠梅上移開,然後仰首望向天際,微微眯眸,承受那炙熱而刺目的陽光。“雲孫,我替你去山尤。”
“意遙,你……”燕雲孫驚訝。
“雲孫,你難道不信我做得到?”那是一個語氣平淡的問句,可隱隱的傲岸已不露自顯,那是以往二十多年他從未自溫雅謙忍的秋意遙身上看得的。
秋意遙微微一笑,目光依舊望向天際,炙烈的陽光已刺得眼前一片模糊,可他不想低頭,不想移目,就想看著這耀she天地的朗日。
“你有任免三品以下官員之權,你便讓我……嗯,讓我想想……四品的武職是都尉,那麼你便讓我當個都尉吧。”
燕雲孫未語,只是看著池邊沐陽而立的他。艷陽如火,而他便似火邊的一尊琉璃,給火光映襯得流光溢彩,卻不知什麼時候便會為火所化。
許久,他才開口:“意遙,我並不需要你去丹城,你只需要告訴我哪位武將適合領兵守城,哪位適合領兵出擊,而我方又該以何策應敵。”
秋意遙回身,帶著一臉淺淡的笑容輕輕搖頭,“雲孫,我又非先知,豈能在敵人未至時便先有禦敵之策。況且,戰場之上瞬息千變,非親置其中,又如何能有應敵之法。”
燕雲孫聽了也同樣搖頭,“意遙,你我都再清楚不過,你的身體不允許你上戰場去。我帶你來月州的本意是治病,回帝都時我還想吃秋家伯母做的菜,並不想被她痛罵。”
秋意遙聞言並未露出失望之色,面上依舊一派平淡,他轉回身看向水池,清澈的水面上倒映著如雲似霞的紫藤花,也倒映著碧藍的晴空。
“雲孫,我不是秋家親子。”驀地,他道。
燕雲孫微愣,想這是全帝都,甚至說是全天下只要知道威遠侯的人都知道的事。
“這我從小就知道,而侯府里的人都知道,侯府外的人也都知道。”秋意遙靜靜的看著那在水中微微dàng漾的紫藤花簇。“爹娘、兄長待我之好,非是親人而勝於親人,但這並不會讓他人就沒了閒言暗忌,而爹娘每每耳聞總是一臉不豫,兄長更是曾因別人罵我一句‘野種’就把人打得頭破血流,結果反挨了爹爹的打。”
燕雲孫聽著不由暗暗點頭,打得好,秋意亭那臭小子總算也挨過打啊!
“所以我從小就懂得了看人眼色,懂得如何說話才不會被人憎厭,如何做人、做事才會令人喜歡。”
燕雲孫暗慡的心qíng還未到頂便是一呆。
“我就這麼察言觀色地長大,然後他人提及威遠侯家的秋意遙,亦從一開始的‘狗雜種、來路不明的孤兒’到‘侯爺家的養子’到‘秋家二公子為人溫文謙和,待人細心寬諒’。”秋意遙微微一笑,那笑容淡淡的如一層浮煙飄在面上,“到而今,天下間知道我的,看到是贊我的比罵我的人多,而爹娘亦以我為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