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朱雪也不驚慌,微微一笑,道:“先生以前教過‘君子行事,不拘小節’。”
風挽華聞言不由得掩唇一笑,“你這無賴行徑倒是一點也沒變。”
檀朱雪這回卻沒有反駁,移步走近她,近到可看清她的眼睛,然後輕輕的溫柔的說:“其實我只是想看看你。”
風挽華不語,只是看著他,所有的話都在那一泓盈盈清波里。
看著那雙時間最美的眼睛,檀朱雪痴痴輕嘆,“我剛才從窗口看到月色很好,雖然知道你從你的窗口看到的是同樣的月色,可我還是想和你一塊兒看。”
風挽華抬頭,忽然覺得剛才還清輝素淡的彎月,這一刻似乎變得格外的明亮耀人。
檀朱雪亦抬頭望著天幕上的明月,過得片刻,忽道:“挽華,我們去屋頂賞月。”
風挽華看著高高的屋頂,“我可爬不上去。”
檀朱雪一笑,走進她身邊。風挽華只覺腰間一緊,緊接著身體一輕,耳邊有颯颯風聲,待反應過來時,人已站在了屋頂上。
腳下,庭院花樹都沐浴在銀色的月輝里;頭頂,明月如玉疏星如棋,似伸手可掬。
身後,一件帶著體溫的外衣輕輕披上,那人在她耳邊說:“這樣才是良辰美景。”
那一夜,好風如水,明月如霜,清景無限。
無論過去多少年,無論看過多少明月,那一晚的星月是風挽華看過的最美的。
檀朱雪在風府住了一月。
這一月里,兩人依舊不改少時習xing,只是與往昔又有了些不同。
檀朱雪寫一篇文章,風挽華看過後會寫另一篇,不是反駁,卻是另一番觀點,再拓眼界。
風挽華雖為女子,作詩卻一貫曠達而飄逸,嚮往的是隱士的出塵與高潔。而檀朱雪看過後,總會在旁再寫一首,不是山林野趣,是民間有疾苦,百姓有哀樂。
而更多的時候,風挽華彈琴,檀朱雪便舞劍;檀朱雪作畫,風挽華便體式……
當然,檀朱雪也不只是每日裡與風挽華風花雪月。
有學子來拜訪風鴻騫時,風鴻騫總帶著檀朱雪在身邊,讓他與他們一道談文論武,品評時政,jiāo流彼此意見觀點,從中受益匪淺。而到了夜間,便在書房看書,或是聆聽風鴻騫的指點,有時風挽華會提一壺茶來看他,兩人靜靜的各看各的書,或者說說話。檀朱雪將白日裡某人寫的好文章拿來與她共賞共評,或者某人說了什麼jīng妙的話語說與她聽,又或者說說結jiāo的那些人。比如有個燕文琮,xing格古板頑固,但正直而有才gān,又比如還有個秋遠山,雖是個武人,卻與燕文琮是好友,每次來了從不發言,只坐在一旁聽……
這樣的日子快樂無憂,所以這樣的日子過得極快,眨眼間,便一月過去了。
四月底時,檀朱雪說他要去邊關投軍。
風鴻騫聽了沒有多話,只是吩咐夫人為他準備行裝。
風挽華亦沒有多話,只是吩咐巧善、鈴語買來了許多布,chūn夏秋冬四季的衣裳各fèng了四套。
離開前夜,檀朱雪擁著風挽華坐在屋頂上,頭頂上依舊一輪明月如霜,只是這一次兩人心裡儘是離愁別緒難分難捨。
“挽華,你等我。到時候我捧著鳳冠霞帔來迎你做一品夫人。”
“國家安危,匹夫有責。你去戍邊,我不阻攔,我只要你記著,無論有沒有功名,無論你缺胳膊斷腿了,我只要你活著回到我身邊。”
五月初,檀朱雪啟程赴邊。此後便一直在邊城,不曾回來過,只有每月的書信從未斷過。
書信里,檀朱雪描繪著邊關的荒涼與冷峻,這裡有殘陽如血,這裡有金戈鐵馬,這裡有糙原láng煙,有浴血奮戰的悲壯,有軍營的艱苦,亦有將兵的雄邁,這裡以盔盛酒以手抓食,這裡雪大如席刀劍光寒,這裡的人粗豪而樸實,這裡的女子不識琴棋書畫卻可揚鞭縱馬飛馳千里……
而風挽華信中亦不言相思蜜語,只是記一些身邊瑣事,如記著父母說的話,或是今日見了何人、看了何書,彈了何曲、又寫了什麼詩文,寄一朵早開的蓮花,畫一副江邊秋水紅日,又或者描繪著帝都的繁華與人事……
彼此信中所述皆是細小平淡卻真實,每每讀罷信,便如同看著了她(他)每日的生活,有一種人近在眼前的感覺。雖是相隔千里,彼此亦嘗相思甚苦,可心裡更多的卻是兩qíng相悅的甜美。
鴻雁飛傳里,chūn花秋實夏風冬雪裡,光yīn悄悄流轉。
元愷三十四年,六月。
這日,風鴻騫自宮中歸來,眉頭微鎖,神qíng間略有憂色。
“老爺怎麼啦?”自與丈夫成親以來,其向來xingqíng闊朗,從未曾見過他煩憂,今日這等神qíng實屬罕見,風夫人亦不由微有擔憂。
風鴻騫卻不答她,只對一旁的侍女道:“你去請小姐過來。”
“是。”侍女應聲去了。
“老爺?”風夫人在他身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