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十九層樓。
一步一血一傷心。
一聲一淚一斷腸。
我抱緊他,緊緊的抱著,眼淚肆意在他的頸項中。
似乎是拼盡了最後的力氣,將我背上車時,他竟也直接倒入車廂里,表qíng雖然痛苦,眉眼間卻是一派安了心的模樣。
崔九慌了神,將小童送入我懷裡,連忙給李夢露打了電話讓她喊馬醫生速度去顧朗的公寓。
然後,他迅速發動汽車,駛向夢澤園。
崔九如同戰神金剛一樣,抱著小童,背著顧朗,還攙扶著我,回到顧朗的公寓,幸虧是一樓,沒有在電梯間裡嚇人。
崔九迅速給我沖了一杯葡萄糖水,就忙不迭去照看顧朗去了。
我拖著步子走進顧朗房間的時候,崔九已經在給顧朗止血,隔著衣衫各種不便。
他看了我一眼,說,糟了!發燒了!來,你幫我給他脫衣服!
然後,他就起身打電話催李夢露。
我坐在顧朗身邊,焦急的看著他,臉色是蒼白中透著微微的紅,這是一種極度不健康的紅。
失血過多有些脫水,傷口開始發炎,導致了他開始發高燒。
我揪著心,看他血染白衣,那腥甜的血氣讓我直哆嗦,我顫抖著給他解開襯衫的扣子,小心又小心,生怕撕扯到他的傷口。
崔九在外間,和李夢露通話的時候他差點蹦起來,說,什麼!老馬不在長沙!好好!我知道了!讓他趕緊趕回來!好!你也過來吧!
崔九打完電話,見我小心翼翼的模樣,上前,直接撕開了他的衣衫,說,不是讓你繡花!快點弄!會出人命啊!
說完,他轉身去找紗布和繃帶。
顧朗的臉吃疼的表qíng,我不忍心看。
我小心翼翼的擦拭著他肩膀與胸口的鮮血,此時,心疼已經讓我忘記了男女之間的悸動,白色的毛巾漸漸的將血污擦淨——
就在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的頸項下,胸口上,污血擦淨之後,是一隻飛鳥的紋身——那飛鳥的模樣,如我肩胛之上那枚胎記一個模樣,與他送給我的那枚飛鳥吊墜一個模樣。
我被深深的震驚了。
幾乎是顫抖著手,我的指尖輕輕的掠過他胸口的那個紋身,似乎是不敢相信這一切,這……
顧朗在昏迷中,似乎發覺了什麼,想要握住我擱置在他胸口上的手,卻沒有力氣,他只能迷迷糊糊,含混不清的說著囈語般的夢話。
我俯下身,努力的聽,仔細的辨,囈語拼湊,卻驚覺——他說的是,怎麼辦,有……只小鳥啊……飛過了我心上……
那一瞬間,我捂住嘴巴,淚如雨下。
後來,我問顧朗,這飛鳥紋身,是什麼時候紋在他身上的?
他說,高中的時候。
他說,那時啊,你還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女孩。在清風街,為了我,你脫下衣服那一刻——小小的身體,那團火一樣的胎記,我便再也不敢忘記。從那天起,我總會夢到這隻飛鳥,它飛在我的肩頭,飛上樹梢,甚至飛到我的腦袋上……於是,我就將它紋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我以為這只是自己莫名其妙的少年叛逆之舉。那時候,我不知道這就是愛,因為誰會想到自己會去愛一個那么小小的、不起眼的女孩子呢?就這樣,這隻飛鳥便在我的胸口,飛了十年。
他說,直到很多年後,唐繪里,我們再次相遇,你求我放過胡巴和海南島,你將那枚飛鳥吊墜遞給我,那一刻,我的心臟就被狠狠擊中了。我用了這麼多年的時光,才知道,原來,那個小女孩,那隻飛鳥,一直都在自己心上,從來沒忘掉。很傻是不是?
我搖搖頭,問,為什麼是我?
他說,因為這輩子,怕再也找不到一個人,待我如你這般好。
而此刻,我只是呆呆的守在滿是是血的顧朗身邊,淚如雨下,那一句“怎麼辦,有隻小鳥啊,飛過了我的心上”,將我的心狠狠擊碎。
這個我愛了十年的男人啊,原來心裡一直是有我的啊。
崔九在一旁看得直嘆息,突然,他一把將哭泣的我拉起,說,大嫂,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我一面淚眼朦朧,一面震驚於這個新得的稱呼,這個曾經我期待的稱呼此刻帶給我的感受更複雜——感動?震驚?抑或是不習慣?更或者是覺得有愧?因為誰有愧?因為江寒嗎?
愛qíng與夢想,我總祈求於純粹,是不是此刻的我,已經覺察到了自己的心,開始異樣了呢?
惶惑中,我跟著崔九來到顧朗的書房裡。
他指著一個擺放整齊的箱子,給我打開,說,如果不是它,我不會知道你對老大來說這麼重要,更不敢也不會把你被老爺綁架的事qíng告訴老大……
我低頭,卻見箱子裡一摞全是書,整整齊齊,我一本本拾起——那都是我寫過的故事,長篇,短篇,圖書,雜誌……箱子上,鐫刻著四個字——“天涯之遠”。
天涯……之遠。
我突然想起了那個雨夜,他沖我喊過的那句話——就是這樣毫無人xing的我,也值得你將每一個故事每一個字都不得圓滿嗎!
原來,他真的讀過了我寫的每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