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靈的眼淚唰地掉了下來。
海南島俊美的臉緊緊地皺成一團,他扯下T恤外的襯衫,胡亂揉成一團,遞給滿臉淚水的葉靈,說,別哭了,對身體不好!
他點起一支煙,又滅掉,說是對小孩不好。他抬頭看了看我和胡巴,說,媽的,要是顧朗讓我抓住了,我非廢了他不可!媽的,年紀輕輕的給我胡搞,沒有娘了不起啊,媽的,老子也沒有娘在身邊,老子一樣品德高尚,德才兼備!
如果平裏海南島自chuī自擂“德才兼備”我肯定會大笑,可是現在,我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海南島拍了拍葉靈的肩膀,說,傻結巴妞,別哭了。你怎麼能做這種蠢事呢!媽的,他是準備娶你了嗎?顧朗這個混蛋!自己慡完了就滾蛋了,你怎麼辦?靠!
胡巴不知所措地看著海南島,我開口說,老大,顧朗他……
海南島指了指我,說,土豆,你給我閉嘴!媽的,你再敢替顧朗說話,老子就沒你這一朋友!
葉靈的整個臉蒙在海南島的襯衫里,狠命地哭。
怎麼辦呢?
四個束手無策的少年。
海南島看著葉靈,說,打掉吧。你總不能生下來。你自己都是個孩子呢。真cao蛋!說完,他將手裡的菸蒂扔在地上。
明明暗暗的微弱火光,如同我們搖晃的青chūn一樣,只等下一刻的湮滅。
周末時,我們四個人捂得嚴嚴實實的,跑到了區醫院,生怕自己被別人認出,仿佛自己所做的事qíng,是天下最恥rǔ的事qíng。
手忙腳亂地掛號,手忙腳亂地找婦科所在的樓層,手忙腳亂地找到醫生……
醫生幾乎不抬頭,就在那裡填葉靈的病歷,似乎這種事qíng,在他們看來已經習以為常,無論前來的女生年齡多么小。她問葉靈道,年齡?
葉靈慌忙說,二二十五……
醫生依然沒有抬頭,就在病歷上糙書著,龍飛鳳舞的,我們什麼也看不懂。最後,她問葉靈,留下還是打掉?
葉靈細著聲音說,打掉。
醫生依然沒有抬頭,唰唰唰——開出了四五張收費單,直接扔給了葉靈,看了看手錶說,趕緊繳費,快下班了,別耽誤了。
就這樣,那幾張對於我們近乎“天價”的收費單,讓我們幾個人突然沉默了起來。海南島點了點自己手裡的錢,一百六十七元八角,這是他小金庫的所有。
而胡巴也拿出了他手裡僅有的二十一元錢來,放到海南島手裡,低著頭,說,這本來是攢起來給我媽的……攢了兩個多月了……都在這裡了……
我手裡只有不到十元錢,也全部jiāo給了海南島。這就是我的全部,曾經它會是我嘴巴里的口香糖,是我喜歡的明星照片,是我喜歡的折星星的彩紙……如今,它是我傾盡所能可以為葉靈付出的全部。
對不起。
真的很少。
海南島看了看手中不足二百元的鈔票,嘆氣,媽的,借個刀殺個人居然這麼貴!沒有天理了!
胡巴看了看葉靈,撓了撓腦袋,又從自己的鞋子裡掏出了十二塊五毛錢……將帶著汗腳味道的錢放在海南島手裡,說,我攢了小半年……想買個四驅車模型……
海南島大概被那錢給熏暈了,他抬起手在胡巴腦門上拍了一巴掌,說,你真會挑地方放!你怎麼不放在你褲衩里!你怎麼不塞你□里!媽的臭死了!你居然敢留私房錢,你怎麼做朋友的!
胡巴抱著腦袋,眼圈紅紅的,望著葉靈,囁嚅著,我……我是想留給葉靈買補品的……
海南島笑,說,你這個死孩子,有這個覺悟?你這個財迷!說完,他看了看手中的錢,說,怎麼辦?只能殺死半個孩子,總不能將另一半留在肚子裡吧?就是我們想,醫院也不樂意啊!
當天晚上,地球上新添了三個小偷。
海南島偷了老穆一百多塊錢,胡巴偷了吳紅梅六十塊,我最狠,我偷了老艾放在抽屜里的所有錢,不知道具體多少,大概有三五百的樣子。遺憾的是出師未捷身先死,我剛轉身就被我媽給發現了,結果那天,她追著我滿世界地跑,幾乎有要殺掉我的想法。
最後,我一分錢沒有拿到,只帶著一身傷痕同海南島他們三人會合了,哭得跟個花貓似的,比葉靈都悽慘。
海南島看著我哭,皺著眉頭說,你哭什麼哭,打胎的是葉靈,不是你!然後,他就看著我胳膊上被我媽打了的紅印,滿眼疼惜,嘆氣,說,很疼嗎?
很疼嗎?
一定很疼的,不然手術室里不會傳出葉靈撕心裂肺的聲音。就好像整個人都倒在了刺刀之上,掙扎或者不掙扎都是疼痛,刺骨裂ròu的疼痛。
胡巴囁嚅著,都怪我沒多偷點兒,要是錢夠了,做無痛的,她就不會這麼疼了。
胡巴應該不知道吧,作為一個男孩子,他永遠都不可能知道的,其實,有些疼痛不只是在身體上,而是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