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為什麼後來……
穿越了幾十里花海,卻找到一片令人絕望的無垠沙漠。
那個jīng靈古怪卻總是摔跤的女生,那個拍著自己的肩問“苟利國家生死已”下句的女生,那個指尖修長奏出動人曲調的女生,那個在夕陽下揚起臉對自己說“你很漂亮”的女生……就在一個多小時前正對著同桌說:“考試一定是考觀點不是考生平的啊!”
不止她,還有她們。以前是KASA樂隊主唱的女生、以前是全市大型文藝活動主持的女生、以前是笑傲了一切英語科競賽的女生、以前是豪慡地跟男孩們在籃球場搶球的女生、以前是放學逗留在門口的羅森超市唧唧喳喳嚷著要關東煮的女生,以前,都是心無城府白衣勝雪的jīng靈。現在一切的喜怒哀樂都維繫在分數考卷排名榜上。
沙漠裡風沙肆nüè,沙làng往不見邊際的遠處翻騰,露出斑駁枯木與動物的殘骸。
所以,一切的美好都在記憶里模糊了。
通知開自主招生會的女生稱被通知者“那個什麼川”。
完全忘記了。對方曾是多麼讓自己崇拜的女孩。
只在相似的琴音中才恍然記起。
她是柳溪川啊。
“……溪川。”
鋼琴邊的芷卉怔怔地叫出她的名字。
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並不是你從教室外冒冒失失地一個跟頭栽進來啊。兩年前高一,全市中學生藝術節的主會場設在聖華中學。我用清晰明亮的聲音報出:“下面的節目是鋼琴曲《Canon》,演奏者柳溪川,來自陽明高級中學。”
彼時與此時,竟由同一架鋼琴同一首樂曲維繫起來。為什麼會突然心生悲哀?
琴音由激烈轉為輕柔,逐漸緩慢,最後止住。女生的眼淚“吧嗒”一聲落下去,沒有激起半分漣漪,水跡順著琴鍵間的fèng隙走,轉眼就不見蹤影。
一根神經跳斷在太陽xué里。
看見才華橫溢的女生揚起臉來面向自己,聽見靜謐的空間裡漾開她的聲音:“芷卉,我們以後還會變成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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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來會怎樣?
誰知道將來怎樣?
深陷在記憶的泥濘沼澤,千絲萬縷地牽絆著,爬不上來。
yīn影從年輕的容顏上緩慢地恍過,深淺明暗便著了顏色。
我們以後還會變成什麼樣?
京芷卉在走廊里被D班的語文課代表叫住。告別了溪川折向辦公室那邊。
“這次如果得了獎不僅為學校爭光,更重要的是高考可以加分。而且是原始分加分。所以一定要全力以赴,明白麼?”
芷卉點點頭接起老師擺在辦公桌邊緣的參賽證。
“切記不要寫太出格的文章,主旋律主基調還是要把握住。特別是不能寫成記敘文、小說。”
又點點頭。
“上次初賽你寫成小說了?”
“啊……是。”
“畢竟是教委主辦的官方作文競賽,又不是新概念作文大賽。你可以去網站上看看往屆的獲獎範文嘛。”
“獲獎範文我看了,都是很ròu麻的八股文。”
“不是ròu麻不ròu麻的問題,官方的作文競賽其實還是要走高考作文的路線。搞創新搞煽qíng沒什麼用,那些老評委也看不上眼。”
“哦。”
對話朝著無聊的方向發展。“八股”這兩個字不要說芷卉不願寫,就算聽一遍也渾身起jī皮疙瘩。
平時作文以“在漫漫(或者滾滾)的歷史長河中”開頭,以“詩意地棲居”或者“品一杯香茗”“尋一方jīng神淨土”為結尾也就算了。
偏偏現在連作文競賽也要來噁心人。
競賽這種東西,尤其是文科,一旦加上“官方”二字就玩完了。
作文紙攤開,一般來說每列各分四段,最好中間有一句話獨立成段,一篇文章分為十三段。開頭要短,第二段要排比造勢。抒qíng式議論文。
很變態很扭曲的規則,在高考中卻是制勝法寶。重點中學的老師們大多這樣教。
在芷卉看來不過是“如何克服閱卷人視覺疲勞”的歪招罷了。
印象中有一次雲萱的作文得到表揚,據說是獨立段過渡用得好。芷卉好奇地拽來一看,差點笑噴。
—我認為,反之亦然。
當事者本人無奈地聳聳肩,“我也是實在想不出哪句話夠得上單獨成段的分量。”
總之,“官方”的作文競賽和高考作文無異。號稱參加人數七十萬,也不知全市作文能寫夠一千字的高中生總共有沒有七十萬。
芷卉接了參賽證,其實內心對周六的這場“硬仗”根本不抱什麼期望。
剛想轉身,才突然覺得不對勁。
“老師。柳溪川呢?”
“啊,這個。她初賽沒發揮好吧。她沒有參賽資格。”
“哦,這樣啊。”
記不清哪部青chūn電影中有這樣的鏡頭。
一家兩個女兒,妹妹一直生活在頭頂耀眼光環的姐姐的yīn影下。
當初在電影院,芷卉就因處於劣勢的女孩的內心獨白而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