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川盯著芷卉看了半晌,嘆了口氣從書包里掏出一本雜誌攤在桌上,“這個,看來你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吧?”
“誒?這是什麼啊?”芷卉把雜誌翻開。手卻猛地僵住。
—×文××杯作文競賽初賽前五名佳作選登
第四個名字,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柳溪川。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行將溺死的人,會伸手去抓住身邊一切看得見看不見的東西,有時是藤蔓,有時是荊棘,有時,只是一根漂在水面的水糙而已。
錯以為已經得救,其實只不過多了個陪葬之物。
甚至比從沒有出現過希望還要可悲。
幾天前還在因“終於超過了你”而歡呼雀躍。結果卻是—
老師說,我搞錯了。
初賽就被淘汰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怎麼可能是“搞錯”這麼簡單?
芷卉“啪”一聲將雜誌丟在飯桌上,碗被震得顫動兩下。父母面面相覷,過半天仰起頭來看向顯然是火冒三丈的女兒。
“發什麼神經啊?”母親終於有了反應。
“這是怎麼回事?是你們倆誰做的?!”
“怎麼跟父母講話的?想死了你這小孩!”母親皺著眉厲聲喝道。
一旁的父親沉默地拿起雜誌看,片刻後把書重新放在桌上,語調滿不在意,“噢,原來是作文競賽的事啊。”
母親一愣,也抓過雜誌看了一眼,理直氣壯地說道:“哦喲,我當什麼事咧。你不是說這個有加分麼?是我去找的老師。”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做!”女生qíng緒失控,淚水在眼眶裡轉。
“你不要那麼死腦筋!就是因為你這樣上次才差點拿不到推薦表!你不搞這套別人照樣會搞這套!”母親動了氣,用力一推,正好把女生眼眶裡的淚水震下來。
父親嘆了口氣,“囡囡,我們也不想這樣。但是為了你的前途著想……”
芷卉完全沒有聽進去,只喃喃地低頭重複道:“……你們怎麼可以這樣。”
“要是你像謝井原那樣,我們用得著去找關係送錢?還不是你不用功!少在這裡哭死號喪!看得人煩!要吃就吃不吃進去讀書!”母親賭氣般地往嘴裡塞進一大口飯。父親一邊使眼色一邊在桌下踢來一腳。這麼一下不但沒讓母親制怒,反倒跟進一句:“我就不知道你有什麼好哭的!給了你這麼好的機會你不也還是沒得獎麼?”
女生眼神失焦地木然看過來,使勁咬著下唇。
“眼睛斜什麼斜?怪你自己!成績沒人家好,初賽就被淘汰,給你機會複賽都拿不到獎,你還怪父母。父母給你鋪的路還少?自己去反省!好意思斜眼!哼。”
父親忙在一旁打圓場,“囡囡,快坐下來,吃飯。過去就過去了,不說了。”說罷扯著女兒的衣袖往下拽。
芷卉一轉身,進了房間把門反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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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íng節該怎麼繼續?
屋外凌亂的敲門聲瞬間變得疏離而遙遠。一切聲音和光線都斷裂成碎屑。守衛自己的只有這一片透明的微鹹的水域。
醞釀已久的怨恨咬破一個決口爆發出來,卻又羞赧得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嘴唇被咬得發白,隱忍到寂靜如入眠。
像一隻被瞬間翻轉的容器,qíng緒嘩啦嘩啦流瀉出來。在那沉積已久的繁密的感覺里,我不喜歡你,我討厭你,我嫉妒你……
最終指向了一個最高級別的終點—我恨你。
從來沒有人比我更恨你。
從來沒有人比你更讓我恨。
從來沒有人讓我變得因怨恨而可悲。
—還不是你不用功?
—成績沒人家好。
—初賽就被淘汰。
—給你機會複賽都拿不到獎。
連我最親的人都說出這樣令我無法承載的言語。
因為你的存在,讓我變得不是我。靈魂抽絲剝繭,只剩下身體裡帶毒的血液。微妙地觸發了我每一寸的敏感與纖弱,拋棄一切初衷,付出一切代價,想要超過你。
幻境破滅那一秒,恨不得你死去的念想在我心裡瘋狂地肆nüè。
我所有的掙扎所有的努力,原來只不過是一場往絕路上的無謂的堆疊。
qíng節該怎麼繼續?我唯有繼續朝你微笑,與你談笑,扮演一位同窗密友應有的表qíng。而在只屬於我的黑暗dòngxué里,碾碎每一寸骨骼,打濕每一寸肌膚,放縱每一份致命的恨意。
是的。打從心底,我恨你。
恨不得你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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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佳作只是篇沒價值的八股文,芷卉也許可以稍微釋懷。可偏偏卻是jīng彩得令人不得不頷首臣服的雜文。
那麼必然的,恨意又累疊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