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聽到“許楊”和“文櫻”這兩個名字被放在一起時,芷卉的反應不亞於聽到速凍級冷笑話。“你們也太扯了!”話題生長於一同去英語辦公室背書的路上。
被嚴重鄙視的雲萱擺出無辜的嘴臉:“哎,我還是聽別班人說的呢,我們班都封鎖消息了。”
遠遠看去,英語組門外的走廊上已經排起了長隊。
“啥?封鎖消息?這種子虛烏有的謠言你也聽得進去?”
“據說是真的呢,許楊他……”左右環顧一下壓低聲音,“從校長辦公室拂袖而出,有很多人看到了。”
意識到事態有些嚴重,芷卉放慢了腳步,“究竟是怎麼捅出來的呀?”
“有人寫匿名信。”這下連雲萱也露出不屑又不平表qíng。
芷卉停在隊尾轉頭向雲萱:“有空吧?都這個時候了。”
“反正不完全確切消息稱,許楊帶完我們這屆就要去陽明了。”
也許是目前“許楊”兩個字太過敏感,排在前面的幾個別班同學忽然轉過頭來。
“哈啊?”芷卉瞪圓眼睛,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已成為了目光焦點,“這麼好的老師……學校發什麼神經!”
雲萱倒有幾分在意流言的傳播速度,換成了小聲得只有芷卉聽得見的嘟噥:“還不是年級主任。”
“嗯?他?”
“你忘了上次沙杏久和江寒的事?”
“可許楊?”
“許楊是唯一在請願書上簽了名的老師。”
“……”
“……”
“這個世界……真是好人沒好報。”芷卉的眼瞼無力地半垂下來。許久才抬起臉沖向走廊外的天空,淺灰色的雲隨大風疾走,整個校園像是被密封在雲朵里。俯視下,藍色的chūn季制服點綴在視野的每個角落,看久了居然感到寒冷。
壓抑的灰,和寒冷的藍。
高三。
如果我們面對的是高考。
如果我們面對的只有高考,就好了。
冷風過境,留下許多無形的眼淚和無聲的哀號,我們在原地無助地戰慄成啞然的默片。
雲萱無言地勾起芷卉蒼白的手指。
120
視線中連成一片的黑,星星點點的白。再向上,是慘白的日光燈管。
配以“篤篤篤”的粉筆音效。
這就是我們再熟悉不過的黑板和講台。
講台上的人,如今因為註定離別,而變得特殊起來。
明明離別是早就註定,卻從沒有感到過如此傷感。那是因為總以為先轉身離開的是我們,你在原來的地點凝固成一處記憶。
許楊轉過身,似乎喘了口氣,終於抄滿了一黑板的例題。
看不見的鐘擺在時空的隱秘處不停地搖,高,低,高,低。每一個往復都伴隨秒針“滴答”一聲的輕盈脈動。
年華沿著各式各樣的圓錐曲線流逝。
“如果把這裡換成未知數的話……雲萱,你會做麼?”
老師的問話聲,女生的發言聲,全都在混亂的思緒中涌動成模糊的大霧。
未知數。
未來是未知數。
芷卉和這位數學老師打的jiāo道不多,此時卻記憶異常好,忽然想起了去年冬天蒸騰在濃烈咖啡香味里的一件小事。
課間為了一道數學題不同的答案引發的爭論。芷卉怎麼說都不服:“我們來打賭吧。”
許楊笑起來:“和數學老師為了數學題打賭?有點看低我啊。”說著轉身在黑板上寫下所有解題過程,叫人心服口服。
老師十分孩子氣地繼續笑:“你輸了呀。怎麼辦?”
“隨便怎麼辦啦。”
“那你畢業後要至少每年回來看我三次並且請客吃飯!”過半天又不太肯定地降低了條件,“算啦,請客就免了,只要回來看我就好了。”
——只要回來看我就好了。
回哪裡?
記得當時,芷卉毫無危機感地對著走出教室的老師的背影輕輕說:“像您這樣好的老師,即使不打賭,我們也會回來看您的呀。”
為什麼後來,事qíng的發展折轉了原有的方向?
悠揚的下課鈴回dàng在教室上空,許楊從教案上抬起頭來,闔上書沖講台下的學生們微笑,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聲說道:“這是我給你們上的最後一堂課了呀。”語氣聽上去有幾分猶豫的自嘲。
已經因放學而喧鬧起來的教室重新安靜下來。所有學生都停了手上的事。
“從明天起就要被關進去(出高考題)啦。”依舊是有些自嘲的笑,卻像一把刺進心臟的利刃,“還能說什麼呢?”
許久,誰都沒有出聲,寂靜在蔓延。
“我一直不能算是個好老師啊……最後還是容我廢話一句,祝大家高考成功。”許楊拿起教案走到門口,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雖然是K班,但我向來覺得你們都是很棒的好孩子。相信自己!”
一直緊繃的弦“當”一聲gān脆地斷掉。
很想對他說點什麼,作為K班班長。可是芷卉木然地坐在位置上張不開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老師黯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