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畢業時,全班大聲對老師說:“我們永遠愛您”的場面;初中畢業時,在一起唱《不能沒有你》的場面;高一時,因為老師調走,囂張地揚言要“踏平校長室”的場面;眼下是,和高中老師作別時啞口無言的場面。
是什麼讓我變得不像我?
那個真誠、勇敢、重感qíng的我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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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jiāo錯,記憶衍變成荒蕪的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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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飯時,女生終於按耐不住,問:“媽媽,我是不是變了很多?”
“嗯?”母親被問得懵了,端詳了好半天才說到:“嗯。最近學習用功,人都瘦了一大圈。”
“不是不是,我不是說這個,”芷卉搖著手裡的筷子,“我是指xing格。變了很多麼?”
“沒有啊?……不要想太多。”話題就這樣被武斷地終止。
沉默半晌,母親自己也覺得不妥,重新撿起話題又很做作,有點左右為難。
“囡囡啊,我今天給你們邵茹老師通了個電話。”
“哈?”芷卉眉毛一揚,等待下文。
“聽說你們第二批加分保送名額來了?”
原來是要說這回事。
芷卉暗自好笑,降低了聲調:“是啊,不過和我無關。”
“怎麼能說無關呢?囡囡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方才一直沒開口說話的父親夾了一筷子菜放進芷卉碗裡。
“這和信心沒關係吧。反正文科僅有的保送肯定是柳溪川的。”
“那可不一定。”母親cha話進來。
芷卉大口塞進一口飯,鼓起圓圓的腮幫,不解地看著母親。
“囡囡啊,爸爸媽媽正要跟你商量這個事。”母親給父親使了個眼色,由父親繼續往下說,“囡囡你是很優秀,爸爸媽媽也一直以你為傲,但是高考啊,不是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萬一一個閃失,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的。”
芷卉默不作聲。
“如果有保送的話就不會有什麼萬一了,你說是吧?”
廢話麼。
芷卉還是沒說話,只往父親的臉瞥了一眼。
“從小到大,只要囡囡你想要的東西,就算摘星星摘月亮爸爸也會給你。只要你想要……”
有那麼一瞬,覺得吞吞吐吐小心翼翼的父親的神態特別令人心酸。
“我考慮一下。”芷卉沉默良久低下頭重新開始吃飯,感到身邊的兩個人同時如釋重負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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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舉行整個高中階段最後一項大型活動——成人儀式。
穿過學生們橫衝直撞的濟美樓走廊,芷卉氣喘吁吁地靠著牆面停下來。井原覺察到,也停下來轉過身,順便把正在往下掉的一套衣服抖了抖抱穩了些。看清狀況後,男生包容地笑笑,一邊從女生懷裡抽出衣服往自己懷抱的上面摞,一邊說:“我幫你吧。”
略微一絲“女生果然沒用”的鄙視。還是被芷卉覺察了。
“不要以為我不行誒,我只是休息一下而已……”話未說完,手中的幾件就拆台地滑落在地。
樓道里採光不好,聲控光控的壁燈在人聲鼎沸中亮了起來。光線垂直落在彎下腰去撿衣服的男生的頭頂。
墨黑的發色上泛起一圈淡淡的光暈。
芷卉突然覺得心要跳出來。
砰——砰——砰——
砰——砰——砰——
男生自下而上抬起頭,額髮長到剛好快要覆住眼睛的長度,標準優等生的外貌上再加上一些桀驁不馴的細節。
“今天之後,就成人了呀。”不知是對芷卉說,還是自言自語。少有的溫和qiáng調。
女生勉qiáng自如地擠出個笑:“所謂的成人禮就是大夏天穿著長袖制服在烈日下bào曬一下午,還不如不要咧。”
在你的面前,說笑都變得不自然。
“不要那麼誇張,哪裡到大夏天了?”男生收拾好將要搬回教室發給同學們的衣服,站起身來。
“也快了。”說著忽然傷感起來,“等到真的到夏天,我們應該已經離開了吧。”
“你怎麼也變得這麼多愁善感。”男生一邊笑一邊做了個“走吧”的手勢。
女生快走兩步,到了與男生並排往前的位置。
“因為有了喜歡的人。”
無限微弱的聲音,徹底湮沒在課間喧囂的教學樓走廊里。可以肯定的是,謝井原沒有聽見。
本就不想讓他聽見,芷卉轉頭看了看井原清秀的側臉。
在一年的時間跨度里,自己無數次在陽光下閉上眼睛,幻現在紅色金色背景下的側臉,它有著和自己這個世界完全不同的溫度。
因為有了喜歡的人。
所以。
會在快樂的時候流下惶恐的眼淚。我不敢相信單純的幸福。
那些與你說過的話,同你走過的路,全都起伏成不太真實的波瀾,我生怕某天夢境終離。
“吶,你會離開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