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自己寫自己名字的話。很可能出現全班48票全投給夕夜。
被人知道自己投自己票的話,會不會看輕自己?
會不會認為自己對爭奪權力很有興趣?
夕夜不敢冒險。
更可況沒有可競爭的對手,自己穩cao勝券,不在乎這一票兩票。可是,投給誰呢?最後在紙上寫下的,是“棄權”二字。與世無爭且足夠安全。
唱票開始,講台邊的同學拆開第一張選票。
夕夜事不關己般半垂下眼瞼。白色的鴿群扇動cháo濕的翅膀從窗欞“嘩啦”一下飛過,瞬間不見了蹤影。天氣急劇地變冷,女生手腳冰涼卻還要假裝從容。夕夜從口袋裡掏出口香糖塞進嘴裡,甚至還分了一半給後桌梳麻花辮的女孩。對方才是真正毫不關心唱票,正在抄當天的回家作業,接過糖後對夕夜還以友善的微笑。
夕夜重新低下頭,目光斂出一個獨特的角度,讓別人以為她正專注於手中的課業,實際上卻注視著前邊唱票人的一舉一動。
即使事後反覆回憶——他撿起紙張,他將它展開,他撫平它的褶皺紋理。他凝視片刻,他念出被選人的名字,一切都完美無缺——夕夜依舊不明白究竟錯才哪裡。
就像光線沿直線傳播,卻在某個平面鏡的突然作用下,決絕又徹底地偏離了預想中理所應當的軌道,朝著截然不同的方向奔去。
“顏澤。”
這個不可能出現的名字準確無誤的滑進耳廓,然後像湖心投進石子激起的波紋一圈圈漾開。在無邊無際的範圍內反覆漾出無qíng的回音。
一發不可收拾。
夕夜的血液幾乎凝滯,呆坐在位置上失態的半張著嘴仰頭看黑板上冒然出現“顏澤”的名字,繼而在那下面一筆一划平靜的完成一個又一個“正”字。毫無轉還得餘地。
“顏澤。”
“顏澤。”
“顏澤。”
……
像絞刀又像咒語。
怎麼會這樣?
夕夜臉色蒼白,不得不承認自己輸得一敗塗地。
整塊黑板猶如一句辛辣的嘲諷,原定的兩個候選人名下空無一票,而不存在的那個人卻得到47票的青睞,剩下一票,棄權。
這結果讓老師為難。
“呃……這個……班長是……顏澤。”中年男人尷尬地搓了搓手,一些粉筆灰簌簌下落,“那麼,副班長就讓顧夕夜擔任吧。行嗎?”說著轉過頭,詢問xing的目光定格在夕夜身上。
女生微怔半秒,擱下手裡的中xing筆,面無表qíng地點了點頭。
“……下課前你幫我把全班同學的家庭住址統計一下……”接下去是履行公務xing質的jiāo代事qíng。夕夜一律認真記錄在隨身手冊上。心裡卻想著另一些事qíng——代理。這次換成了這個詞。
“放學後我在辦公室等你。”老師雜七雜八的瑣碎嘮叨終於結束。夕夜看著手裡的記錄,完全理不清頭緒,但還是令人放心地點頭,不發出任何聲音。
十一月的陽光依舊激烈猶如bào雨。無處可逃。夕夜不知所措地站在上了鎖的辦公室外,女士們喧鬧的說笑聲在不遠處的走廊轉彎處久久停留。來晚一步,老師已經去開會了。
想先回家,畢竟不是什麼十萬火急的事qíng,但仍在猶豫,因為回家必須經過女生們聚集地那段走廊,她不知該怎樣面對大家。剛才班會上發生的一切,最丟臉的人無疑是自己。
夕夜不敢走出去,卻也不敢躲在原地。萬一哪個人一轉彎撞見傻站在這裡的自己,該怎麼解釋?夕夜蹲下來裝作眾人正把家庭住址統計表塞進門fèng里卻怎麼也塞不進的樣子。手心蒙著薄薄的汗。幾yù窒息。這樣即使有人無意間闖過來,自己也不至於太難堪。
門fèng並沒有阻力,表格輕輕一推就能進去。萬一有人一路走過來目睹整個過程,該如何解釋呢?
夕夜把表格往辦公室木質地板與水泥地面的fèng隙中塞去,自然是塞不進。即使有人來了,即使他一直注視著自己的動作走過來,自己也可以沒心沒肺地撓撓頭,滿臉無奈地發現“cha錯”了fèng隙。
做著重複的無用功,並且是明知不可能的事,女生心裡突然湧起一陣酸楚的悲哀感。不遠處的喧囂聲仍未平息。不是懷疑,不是困頓,不是躊躇,也不是迷茫,而是,悲哀。為自己長久以來沉溺在這種消極的自尊中感到深刻的悲哀。
一大團雲朵飄過,暗灰的影子懶散地在紙上緩慢行走。因為故作不得要領的推送,表格間出現了幾道明顯的褶皺,再用力時,就還從這裡折斷。不停重複,無法恢復。
番外篇二
飯桌上,父母機械地喊夕夜多吃點菜。儘管進入這個家庭已經三載有餘,依然免不了這些程式化的客套。圍坐在夕夜身邊的,既不是她的母親也不是她的父親,而是顏澤的父母。夕夜是顏家領養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