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彌在路口和一個棕色捲髮、馬尾辮被chuī得逆向飛揚的女孩揮手道別,轉身後,夕夜就映在她視網膜中央。
兩人一同去外賣門店買了熱奶茶,邊喝邊慢慢往學校走。
夕夜不想過早結束對話,步伐放得極慢,亞彌不得不走走停停。
提及剛才那個女生,亞彌毫無戒心地介紹說:“那是我最好的朋友喬綺,高中和我同班,現在讀財大。我們可要好啦,以前還喜歡過同一個男生。”
夕夜覺得“喜歡過同一個男生”並不能作為“要好”的例證。
“季霄?”
亞彌微怔,繼而撥làng鼓般搖頭:“一個神似季霄的男生。”
“那後來是怎麼解決的?”
“一眼就看出來了,他明顯喜歡喬綺。最喜歡的人和最好的朋友,我怎麼能看著他們因為我不幸福?所以,就退出咯。”
“但如果是和最好的朋友同時喜歡上了季霄呢?”某個時段最喜歡的人和整整六年一直喜歡的人,他們分量不一樣。
“也得看季霄喜歡誰呀。”
“如果……”下意識地,使勁用左手拇指搓著右手拇指的骨節,目光的落點不知該定在何處,“我是說如果……季霄變得自私,兩個都想要呢?電視裡不是經常這樣演嗎?”剛說完便為這狗血兮兮的設想紅了臉。
“唉?腳踩兩條船?哈哈,那就不是我喜歡的季霄了。”
路程結束得比夕夜預料得早,離校門還差一個路口,亞彌做出了轉彎右行的趨勢。
“我去季霄和風間家,拜啦。”
有點失落:“……嗯,拜拜。”
幾分鐘後,風勢開始變大,從路的盡頭傳來làngcháo般的呼嘯聲。
如同遵從著某個號令,無論朝向哪個方向的行人都統一扯起衣領弓起背,加快速度小跑。
三個穿冬季制服的高中生像發she的子彈頭一樣嘻嘻哈哈打鬧著從身旁躥過去,其中一個對另一個大聲嚷嚷:“笨蛋!那句話是我的台詞啦!是我的!”
“誰讓你愣在那裡啊!”做著鬼臉轉身退跑時,撞翻了夕夜手中的奶茶。
是撞翻的還是自己失手沒拿穩?
新枝抽芽,繁花盛放,落葉騰空起舞,在緩逝而下的時光中,一束休眠後覺醒的記憶陡然溯涉。
高中時一場心不在焉的辯論賽,因為賀新涼的缺席。眼角餘光留意著演播廳大門,直到看見它漏出刺眼的光,宛如一群白鳥湧入大開的窗,但看清遲到進來的人不是賀新涼而是顏澤後,內心某處剛剛脹滿的帆又癟了下去。最激烈的自由辯論階段,走了神,全然沒注意對方辯手在慷慨陳詞間夾帶了對自己的點名。
幾秒後才意識到,被指名作答的是“反方一辯顧夕夜”,而起身對答的卻是反方三辯季霄。季霄反應之快,使現場沒有一人感到唐突古怪。
恢復狀態後落坐,隔過中間的二辯遞去感激視線,觸及的卻只是對方毫無表qíng的側臉,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是無心之舉還是有心掩護?
贏了那場比賽。在最後才趕來的賀新涼給夕夜的當面評價是“不錯不錯”,給季霄的評價也有關於夕夜的部分--“你和顧夕夜這對拉風組合還真登對。”
全班歡呼雀躍,擊掌與擁抱相慶的喧囂中,男生溫柔的目光轉過來,用只有你能聽清的音量問:“沒事吧?”
“唉?”你不明所以,只感到周遭忽然寂靜。
他笑一笑:“我看你當時愣在那裡。”
於是你的目光不由自主,第一次,從賀新涼身上移開用什麼詞彙去形容如此默契?
拉風。登對。表面的拉風,與內在的登對。
決賽結束後的一天,從食堂吃完飯回教室,路邊剛擺出“最佳辯手”全校公投,其他候選人都還是一兩票,季霄和顧夕夜的名字下已經齊齊碼出了幾十條N次貼。
--表面的拉風。
顏澤向學生會gān事要來一張N次貼貼在夕夜的名字下,比旁邊長出了一小截:“我們家夕夜最最棒!”
是嗎?
夕夜跟著她走到教學樓的樓梯口,停住說:“你先上去吧。飯卡……我忘在食堂了。”然後飛奔回投票攤位,氣喘吁吁地在gān事好奇的眼神中讓旁邊那一列也長長了一小截。
--內在的登對。
不能,也不想,分出一個“最”。
五年後。
曾經燙著臉的,盛夏的空氣。
變成砭人肌骨的,嚴冬的空氣。
奶茶在路口流落一地,連同殆盡的溫暖身不由己由高向低,最終與街邊的紙屑與塑料垃圾靜止在一處。
記憶前所未有地趨於清晰,但所擁有的一切也只不過余了記憶。
[七]
“剛才我在路上碰見了夕夜。”季霄還沒到家,亞彌趁機展開話題。
風間從冰箱裡取出蔬菜,摘下保鮮膜,放進微波爐,平淡地“哦”了一聲。
亞彌剛想開口,卻被突然躥上桌面的壯碩白兔嚇了一跳,幾乎不能相認:“靠!你怎麼把它餵得這麼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