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不想給他壓力,不如說不想給自己壓力,提起這些可能讓他靜下心思考、找出正確答案的話題,害怕那個答案會導致你們關係崩潰,對麼?”
被說中了。夕夜緩了兩秒,不露聲色地將問題推還給對方:“說起來容易。類似的問題,你問過季霄嗎?”
“問過呀。”
夕夜吃了一驚,扭轉頭:“季霄怎麼回答?”
“你也知道,他這個人是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的。”亞彌輕描淡寫地笑笑。
這時,付完款的學姐從收銀處跑了回來,把一疊收據單塞進夕夜手中她自己的皮包。“可真是累死了。”
“我們效率挺高了,總算落實了幾個大件。”亞彌是樂觀主義者,“說起來,結婚也是件麻煩事啊。現在得去廣福寺還願了吧?”
事前學姐提起因為之前許過愛qíng願,現在成了真,所以今天下午想順道去還願。
夕夜推辭說:“你陪秦姐去吧,我自己先回學校。”
“一起去嘛,既然這麼靈驗,我們也許個願唄!”
女生搖頭笑一笑:“我不信神明。”
[二]
夕夜在離學校還有一段距離的公jiāo站下了車,獨自走回寢室。途中西北風颳得緊,當時沒覺察,進了樓道才感到臉上生起一股割裂的疼痛,忽然間眼眶濕一圈,使視線也變得模糊了。
剛上了樓就接到風間的電話,男生幾乎立刻就覺察出她的哭腔:“怎麼哭了?”
“沒有啊……大概被風chuī得有點感冒吧。”
“自己要注意身體啊,總是穿那麼少,可不是弱不禁風麼。”頓了頓,接著說明來電初衷,“亞彌剛打電話說晚上和秦淺吃燒烤,讓我帶上季霄開車去接你,秦淺她男友也會從公司直接過去。大家聚一聚。”
“嗯好,我準備一下,你大概幾點鐘過來?”
“六點能準備好麼?”
“能。那……到時候見。”
“到時見。”
夕夜闔上手機,抽了抽鼻子。
你是如此溫柔的人,對我稱得上無微不至,然而和你在一起卻使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錐心的痛,連賀新涼也不曾讓我這樣難過。
亞彌一語道破真相--我不敢有抱怨,不敢有異議,不敢給你壓力,是因為我知道這幸福來之不易,更因為我清醒地明白它脆弱得不堪一擊。
習慣了你對我這樣好,怎麼去習慣沒有你的未來?
從前每當我受到傷害就會安慰自己,我長得不差,脾氣也不壞,將來總會遇見一個真正愛我的人。可如今我卻總在想,倘若那個人不是你,我該怎麼辦?
冒著失去你的風險親手揭開彼此微笑的面具,我沒有這種“坦誠相待”的勇氣。
[三]
十七歲時,一無所有。
沒有父母,沒有朋友,也沒有男生喜歡自己。
但也沒有像如今這樣瞻前顧後。
受了再大的傷害,被最大限度地嫉妒與孤立,也會倔qiáng地重新打起jīng神一個人走下去,和書本里沒什麼存在感的難題作戰以消磨時間,看各種明星的八卦或護膚美發的資訊以分散jīng力。早晨起來刷牙時看見鏡中絕非平庸姿色的自己,對身為級花被小學妹崇拜這件事心知肚明,安慰安慰自己,對自己說“將來會好的”,自愈力好得很,日子過得其實並不艱難。
然後是十八歲,十九歲,二十歲。
二十歲時,心態突然就改變了,也並非需要什麼契機,在年齡以2開頭後自然會發生轉變。低年級學妹罵起人來張口閉口地稱你為“大嬸”、“大媽”,你很難不意識到不復年輕,從容不在。
那種任憑什麼也無法擊潰的信心在不知不覺中自己瓦解崩潰了。
如同生命力殆盡的植物,伸展枝葉想要糾纏住身邊一切可能成為依靠的東西,以抵禦有朝一日颱風的不期而至。
不知道為什麼,過早地陷入了一種悲哀的恐慌。
“……什麼呀!你昨天還殺了我一百多次!世界上沒有比你更差勁的BF了!”亞彌嬌嗔著嚷嚷起來。
“誰讓你搶我裝備。”
秦淺被飲料嗆住,咳了幾聲才cha話:“沒看出來,季霄同學幼稚到跟自己老婆搶裝備。”
“我……”男生覺得分外委屈。
夕夜在一旁只能陪著傻笑,有關遊戲的話題完全聽不懂,自然也cha不進嘴。期間風間還說到什麼“村鎮”、“派系”,讓夕夜頗感意外,原先以為他不是那種會玩網遊的男生。
隔世之感愈發qiáng烈了。
和一桌好友同席共進晚餐,卻感到孤單和無所適從,逐漸聽不見嘈雜的jiāo談聲。夕夜低頭垂眼,伸過公筷拈了面前的蘑菇往烤盤上放,然後把之前烤好的培根分到正忙著滔滔不絕的各人的碗裡。
過了不久,秦淺學姐的男友匆匆趕來,學姐不太高興地瞥他一眼:“怎麼這麼晚?都快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