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才發現,在考慮未來時,其實我從未把風間計算在內。
或者說,潛意識中並不相信我和風間能天長地久。焦慮也好,抑鬱也好。
都是一個人的焦慮,一個人的抑鬱。
反而非常羨慕亞彌這樣思維單純的女生,有一個人可以讓她付出全部。回想起來,我的生活中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人,無論是在年少時誤以為“一生最愛”的賀新涼,還是白馬王子般破光而來的易風間,沒有誰能使我把命運jiāo給他,規劃到永遠。
或許對風間而言也是如此,所以他才對我的前途漠不關心,只求眼下的快樂幸福。
“如果競爭太激烈就放棄吧,gān嗎這麼計較得失?”
“就算最後得到了你也不會開心,這樣有意思麼?”
“我才不管別人,我只希望你快樂地生活。”
乍聽之下甜蜜又體貼的話語,實際上全在透露一個訊息--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希望你整天樂觀開朗和我玩鬧,至於玩物喪志將來可能會悲傷沮喪那與我無關,反正又不可能永遠在一起。
再深的羈絆,加上了“得過且過”的前提,也不能謂之愛qíng。
從教務樓走廊的窗口望出去,遠處四五棵桃樹站成一排,新開的桃花宛如撕裂皮膚bào出的血液,艷俗的顏色和腥臭的氣味在略有些蕭瑟的環境中肆意蔓延。
落日虛懸在樹杈之間,餘暉像絹帶一樣纏繞在上面作依依不捨之態。
“亞彌你知道麼?”夕夜回頭,不無淒涼意味地微笑著說,“其實太陽此刻已經熄滅了光芒。”
[七]
之後的好幾天不是蹲守在教務樓就是蹲守在教室門口,被隨心所yù約定時間又隨心所yù違背約定的老師們折騰得心力jiāo瘁。最後一次請院長簽字,不走運的是領導又不在,且聯繫不上,夕夜急得在辦公區團團轉,出門接水泡茶的輔導員看見她招呼道:“顧夕夜你在等誰?”
女生苦著臉無奈地抖抖手中的表格:“保研申請表最後還要院領導簽字。”
“劉院長前天去日本了。”
“這我知道,我在通選課上等過他,結果助教說他出國了本周停課。所以我想找系找系主任簽。”
“系主任也在外地,再說系主任不能簽,你仔細看看填表要求,寫的是‘學院意見',學系是不夠級別的。”
“那……怎麼辦?”
“找李書記簽啊,她開會去了,下午才會來,你先去吃午飯吧。等她來了我給你發簡訊。”
遭了長時間的冷遇,一丁點關懷也讓夕夜覺得受寵若驚,愣了數秒,幾乎要紅了眼角,結結巴巴地謝了半天。
又嚴肅又客套,讓輔導員忍俊不禁,為了讓她放鬆繃緊的神經,半開玩笑地說:“說實話,我們都在想,你長這麼漂亮讀什麼研究生啊!”
“唉?”之前沒聽說,這有什麼衝突。
“讀太多書很難嫁的,長得漂亮本來就標準很高了,這麼一來容易變成剩女啊。我當導員這幾年就沒見過哪個漂亮女生認真鑽研學術,但也絕對沒有批評她們的意思,畢竟人才是多方面的嘛,有些孩子適合做研究,有些口才好人際jiāo往廣泛也能有一番作為。”
說起“口才好人際jiāo往廣泛”,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顏澤。從前覺得自己比她漂亮比她聰明比她努力,而她只擁有最令人羨慕的幸運,心裡總是憤憤不平。
其實顏澤認真地經營各種人際關係,也是一種努力,處心積慮地討所有人喜歡,在意每個人看待自己的目光,即使討厭一個人也要壓抑內心的反感去對她微笑。可以說是偽善,但世界若少了這些偽善恐怕會更加傷人。
顏澤待人公平而慷慨,她的能力在於,讓身邊每個人覺得自己被喜歡、被需要,即使是一種假象。
時隔多年再回想起來,似乎已經釋懷了。
夕夜微笑著點點頭,對輔導員說:“你說得對。我缺乏與人jiāo往的那種才能。”
[八]
有點想念顏澤,暑假就心想事成地遇見了她。巧的是兩人被分在同一家電視台實習,不巧的是實習期正好錯開。夕夜最後一天實習,顏澤過來報到。在辦公室走廊的轉彎處相遇,簡單地打了個招呼便擦肩而過,夕夜走遠後正稍微覺得有點悵然若失,顏澤就一路連名帶姓地喊著她追過來。
“難得見一面,平時也不怎麼聯繫得上你,不如下班後一塊兒吃晚飯吧。該不會你另有安排?”
夕夜擺過手:“沒有沒有。你在財經頻道?”
“嗯。”
“那我待會兒過去找你,順便帶你去辦通行證,那地方蠻難找的,我第一天都繞暈了。”
“太好了!夕夜你……”yù歡呼雀躍,卻突然打住,恢復成生疏的致謝辭,“謝謝你,那我等你。”
夕夜轉身之後才回想起顏澤原本快脫口而出的是什麼。
晚飯吃的是法國菜,夕夜不太進出這種高檔餐廳,點菜的事全權jiāo給顏澤。女生利落地點單,給夕夜要一模一樣的菜式,然後打發走了侍者。不痛不癢地相互問著近況,有點像太極里的推手,直到提起賀新涼。
“聽季霄說,你和新涼在jiāo往?”
“是。前陣子他因為母親過世回來,我們就在一起了。”
夕夜清了清gān澀的嗓子,卻還是接不上話頭。沉默持續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