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車停下。”
新涼靠邊停住車,轉頭看見夕夜下了車,便也跟下車。
女生面朝學校的方向站定,久久地沉默。
“夕夜,對不起……關於你,很多事我不了解……”
“不要說對不起。你已經傷害不到我了。曾經我一心為你著想,就像你一心為顏澤著想。我不想你因為任何人而悲傷難過,就像你不想顏澤因為任何事而悲傷難過。你本應該是最能理解我的人。總有一天,一切都會成為過往。這一生很漫長,可是這一生中最好最天真的時光卻轉瞬即逝,不任你挽留。”
女生在沉沉夜幕中回過頭看向自己,新涼突然發現她穿的天藍色長裙是和顏澤、蕭卓安一模一樣的那條。洗得發白,也只有她因為貧寒還在穿高中時的裙子。有著同樣長裙的卓安已經離世五年,有著同樣長裙的顏澤也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顏澤。
那三個曾經最親密的好朋友,如今死的死,決裂的決裂。許多年後才得知,凝視著某個人的同時也錯過了某個人,失去的難以再續。在追求幸福的路上,人已經變得越來越孤獨。
學生時代的幸福感大多是在時過境遷後才被深切地感受到--
我們曾經共度的時光,
我們曾經經歷的晴雨,
都永遠無法再現,
如同太陽熄滅光芒後那最後
八分鐘的溫暖一去不返。
[五]
晚上回到家,按父親的安排本應住客房,但靜穎吵著鬧著要夕夜住她臥室:“高中時我好朋友過來都是住我房間,chuáng可以打開變成兩張的。這樣可以夜聊。”
家長不管她們,夕夜當然沒意見。
洗過澡各自睡下,夕夜想起剛才新涼說的“你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靜穎”,好奇靜穎與新涼的關係,便直截了當問起。
“我和新涼?要說沒什麼也不可能。他現在有顏澤,本來不會多看我一眼。但是因為他爸的公司要上市,想爭取我爸公司的投資,所以他不得不抽空來‘增進感qíng'。跟我在一起對他來說純屬事業,反正我也不相信愛qíng,雙方都是玩玩的。”
“這……其實靜穎,你不要這麼敏感,我所認識的賀新涼並不是那種市儈的人。”
“人都是會變的。”
黑暗中,聽出靜穎的聲音里透著悲傷,夕夜暗忖她也許受過什麼傷害。
沒想到靜穎接著說:“你是家裡人,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我和一個男孩從小就很要好,
小學、初中、高中都在一起。我很喜歡他。但我高二時被煙花炸傷眼睛和臉,他從此就和我疏遠了。所有男生都是這樣,喜歡的只是美貌,就算是日久生qíng難看的也不覺得好看,也總有一天他清醒過來,會接受公認的標準,覺得你變難看了。”
“……現在,眼睛和臉都看不出來啊。”
“以我們家這種經濟條件怎麼可能放任我變殘廢不管。臉很快就通過整形修復手術去除了疤痕,眼睛現在戴的是特別訂製的隱形眼鏡,但摘下眼鏡,還是半個睜眼瞎,治不好了。其實我很慶幸有那次事故,既讓我看清了世態炎涼,也讓我終於得到父母全心全意的關心愛護。”
夕夜在同qíng之餘突然想起一個關鍵問題:“……靜穎,這些事你有沒有對顏澤說過?”
“說過。起初我有很長一段時間真心誠意把她當朋友。可是後來發現她心胸狹窄心機很重,就對她沒那麼推心置腹了。和她保持距離倒不覺得她壞,她那些缺點通常可以掩飾得很好,只會bào露在身邊最親密的人面前,一旦bào露就破罐破摔徹底肆無忌憚地傷害最親密的人。做她的閨蜜或男友真是挺倒霉的。”
自己和顏澤相識十一年,仍在兜兜轉轉和她糾結不息,當局者迷,還沒有靜穎這泛泛之jiāo看得透徹,幾句話便點到人心。
破罐破摔肆無忌憚地傷害如今,最親密的人只剩下一個賀新涼。
這個男生,曾經的中考理科狀元,不死讀書愛耍小聰明,校運動會的獲獎種子選手,大夏天喜歡翻轉龍頭猛灌自來水,偶爾還為了兄弟和別班男生gān上一架,制服白襯衫被他穿得又帥氣又痞氣,笑起來燦爛得陽光都不敵……但都是曾經。
現在他只能手足無措地在學校旁的街道上,因顏澤的緣故受著連帶指責,再沒有當年那種萬事不懼諸事隨意的笑臉,淚光在眼裡隨著過往車燈忽明忽暗地閃。
只有一句話--
是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其實他真的不明白,最大的錯在於他不幸成為了顏澤心目中最親密的人。
但儘管他不明白錯在哪裡,你還是不得不從那一刻起原諒了他,因為你真懷念曾經那個渾身都是少年意氣的大男孩。
[六]
雖然學校已經停課,也沒有找到正式工作,夕夜在周一還是謊稱有面試離開了父母家,甚至沒在家吃早飯。被司機送回宿舍區後,她轉身目送加長轎車遠去,並沒有上樓,考慮到已經過了飯點,便步行去校外的農工商超市打算買包餅gān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