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多半也是相似的。女生自作聰明地體悟:“是第三者吧?”
但是養母絕不可能冷漠到這地步,唯一的可能xing就是她曾經傷害過誰的家庭。可顧鳶聽了女生的揣測反倒笑起來,雖然那笑事後想來怎麼都是苦澀的。
單影在顧鳶開口的瞬間又再度陷入錯愕。
“第三者麼?”男生笑著說,“她不是的。我生母才是。”
“十九年前。新婚不久的父親被派往伊拉克工作,卻與一個當地的女孩相愛,那就是我的生母。戰火不休的一個平常下午,父親不幸捲入一場襲擊,翻了車又受了上,住在附近的母親把她拖進屋裡為他簡單包紮處理傷口,於是他們相遇了,當時父親二十四歲,我的生母十九歲,我沒有見過任何照片,只能憑想像,大概是和新聞那些總與‘戰爭’二字相連的女子一樣吧。”
“蒙著黑色棉紗?”
“唔。我想也是。母親懷上我之後,父親向留在中國的原配妻子——就是我的養母——提出離婚。我能夠理解,她一定很傷心。”男生將手cha進褲子口袋垂下眼瞼,語調降低一些,“所以,她這樣對我,我全都能夠理解。”
“後來呢?還是沒有離婚麼?”
“因為我降生後一個月,生母就死於戰爭。”
“……”
“幾近荒誕的戲劇xing往事,不是麼?一旦我開始追究很快就能從旁敲側擊找到真相。那些當年的旁觀者們,懷著各式各樣的心態——憐憫、惋惜,或者幸災樂禍——對我yù言又止,但只要認真拼湊那些破碎的證詞,了解一切不過是時間問題。甚至,並不需要找當事人求證,他們的動作神qíng就足以驗證這推論。”
不可否認,顧鳶的理解力的確過人。
單影覺得有什麼沉重壓抑的東西淤積在胸口,堵得她說不出話。
黑色的雲層在道路直指的前方不斷下沉。
泛huáng的書信,或者貫穿了十幾年仍未散盡的流言,即使時光早已流逝,也總有些東西與過去相連。
探求得來的真想讓人無法釋懷,終於將內心矛盾的“母親”和一廂qíng願的“兒子”鍛鑄成一二象限等軸雙曲線的兩支,名義上無限接近,內核卻漸行漸遠。他們站在人行道上相距一米有餘,彬彬有禮,一個說“您回國了”,另一個說“請多保重”。
單影並不是第一次感到顧鳶和自己是兩個世界的人,但之前的任何一次也沒於這次感覺qiáng烈。
就像男生自嘲的那樣——
“幾近荒誕的戲劇xing往事”,事關戰爭與死亡。
在女生自以為很糟糕很倒霉的個人世界裡,那樣的事大概只能從新聞聯播最後那幾分鐘裡一晃而過,可他們卻有如從漫長而遙遠的時光里發出的she線,千絲萬縷貫穿在男生的生命力,溶解在他的心跳中,沉澱在他的脈搏件,不僅改變了過往還改變著現在,像個詛咒,卻比詛咒更真實.
單影第一次gān道,也許平凡是一種幸福。
自己的平凡空間裡,沒有異國的早逝的生母,也沒有高貴的冷漠的養母,從頭到尾就只有這麼一個無論多麼不滿意也無法退換的媽媽,她會在看見你丟人成績單時bào跳如雷,會在你想說點什麼的時候牛圖關心股票,可是當你坐在飯桌旁等她偶爾下廚默默觀察她忙碌的背影時,你也許會想,她在這裡,她活在這裡,她是我媽媽,多麼好。
如果我擁有幸福卻毫無察覺,那麼幸福就不復存在了。
如果我能夠心懷感激地面對一切不幸福,那麼,那又是另一種幸福了。
“我是這麼想的”單影先顧鳶兩步跳下樓梯。
男生的目光輕描淡寫地掃過女生轉過來的臉頰,“你最近廷愛說些哲言。”
“不僅是說說而已。其實我很早就設想過。記得小學時有過那樣一部電視劇麼?大致是說兩家的女兒剛出生沒多久就在醫院被抱錯了,結果過了二十年才發現,引發了一系列問題。”
面對女生期許的眼神,男生無奈地聳聳肩,“太扯得肥皂劇我從不看。”
你自己的身世比那更扯。
“……雖然很車,但我那時候就開始認真思考,萬一我也是抱錯的怎麼辦。”
“怎麼辦?”輕笑著看向女生。
“我想,如果有一天有那麼一個又漂亮又高雅的完美女人出現在我面前對我說:‘其實你是我女兒。’我一定不會跟她走。”
“唉?”男生不理解,卻有饒有興趣地停下腳步。
“血液,細胞、基因什麼的,那些自然科學範疇里的東西太玄妙太深奧,我統統理解不了……”
的確,你理科不好。
“我所能知道的,所能掌控的,僅僅是日積月累明確起來的qíng感屬xing,那些she線一樣的存在無法因任何外力被扭轉或折返,而是以恆定的速度往原有的方向繼續奔跑下去。”
感xing是一切的主導?
“別的可能xing也許的確更好,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