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因為,一個我希望你幸福,而另一個我卻嫉妒著你的幸福。
兩個截然相反的我日復一日在同一個身體容器中吵著架。
那些無法言喻的矛盾悲傷並不會隨著日界線的轉動消失無蹤,甚至身邊的一切都喪失了原先的屬xing時,它們還在繼續異常鮮明地從心澗拔節生長出來,用尖利的倒刺刮破每一寸柔軟的心室壁。迅猛如上一個風聲鶴唳的季節。
而你,我知道,在最後不得不問出這句話之前,也許你一直隱約明白,只不過無力面對我緊攥在手裡的武器。
(六)
從禮堂回到教室,大家借著尚未散盡的激qíng繼續吵吵嚷嚷,回顧剛才身邊同學的表現,咀嚼自己掩藏得很棒的緊張,短暫混亂後,廣播裡響起合唱比賽的名次播報聲:“二年段第一名,二年B班。第二名,二年A班,第三名……”
好像當頭一盆冷水,教室里寂靜了五六秒,才逐漸有人訕訕地發出聲音,語氣與音調都與方才不可比擬。
在那些埋怨或者懊悔的竊竊私語中,唯一因重複次數略多而顯得突兀的那句是:“還不是因為指揮。”
程司前後搖擺的椅子突然落地,轉過頭朝女生大聲道:“吶,夏樹。”等面無表qíng的對方側頭朝自己看來,才意識到還沒想出可以轉向的新話題。
只要說點什麼,轉移她的注意,好讓她聽不清那些無端的遷怒。
男生撓撓頭:“等下放課後有事麼?”
“欸?”女生預感不到下文的方向,有些迷茫,“沒有啊。怎麼?”
“和我們一起出去聚餐唱K吧。人不多,就我們平常那幾個人。”男生頓了一頓,補充道,“你放心,我會說服趙玫。”
“小範圍聚會啊?”女生撐著下頦,還不是太明白的樣子,“可為什麼……”
“慶祝合唱比賽第二名。”男生接下去的語氣堅定得讓人找不出辦法拒絕,“來吧。”
夏樹想了想,準備點頭答應,對方卻好像並沒有期待自己的回答,胸有成竹地露出狡猾笑容:“風間也來的呀。”故意qiáng調某兩個音節的怪腔和沒有控制住的音量,一下子讓女生體會到脊椎被釘滿鋼釘般的尷尬。
好在風間只是向這邊瞥了一眼,就又垂頭專注於面前的動賓短語從句了。
看見夏樹和程司同時走出來,並且一起在走廊上站定,夏樹也並沒有告辭離開的意願,黎靜穎的表qíng持續那麼幾秒的不自然。
程司沒解釋太多:“夏樹也一起去。”
黎靜穎的答覆更jīng簡:“哦。”
風間的視線從難掩失落明顯不開心了的女生的臉頰上移開,轉向另一邊神色有點怔忡的夏樹,在心裡重複了一個“哦”字。
“唔——這樣啊,可是我跟小靜想回家換過衣服再出來欸,穿得跟ITjīng英一樣去K歌很奇怪啦。”雖然事先程司打過招呼,但趙玫還是一如既往地對夏樹感冒,yīn沉著臉扯起自己的正裝制服前襟,朝夏樹瞥過去一眼,“某人倒沒必要換。”然後又受了啟發想起靜穎手裡的塑膠袋,“而且小靜總不能拎著兩包衣服去吧?”指的是先前借給夏樹指揮時穿的服裝和靜穎自己換下的正裝外套。
聽出眼下關鍵問題在自己身上糾纏,夏樹表態說:“沒關係,不用管我,我也可以回家換衣服,或者約個地方等你們也沒關係。”
程司從夏樹的高跟鞋上收回目光,替所有人做了決定:“那就這樣吧,大家分頭行動,六點半在八佰伴門口見,再一起去玩。”
除此之外沒想出更合理的解決方案,於是立刻全票通過,
五個人零零散散前前後後地橫穿基本走空的校園出校門。安靜的黎靜穎和疑似有多動症的趙玫走在前面,推著單車的男生們和夏樹並排跟在後面。
夏樹很難不注意到,剛才成為焦點負擔的那兩包衣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轉移到風間和程司手裡了。
真是體貼得無微不至。
跳脫在所有複雜的關係之外,夏樹才真正了解,黎靜穎這種人為什麼討厭。
(七)
從四點到家到六點出門,整整兩個小時,夏樹換了衣服後不知該做什麼,對著鏡子發愣,看著看著又覺得這樣搭配不好,脫下衣服換個款式,滿意後盯著看,須臾又覺得不對勁,
來回折騰,被換下來扔開的衣服鋪了一chuáng一地。
出門時特地回頭對著玄關處的小鏡子再多看一眼,心想這下終於可以算是完美了。
“你這是怎麼回事啊?COSPLAY拖把?”趙玫一手牽起夏樹長及小腿中部的裙角,毫不掩飾地誇張地大笑。兩個男生也不見得有多贊同夏樹的裝扮。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美女範本黎靜穎。
雪紡白底小碎花A字連衣裙,長度在膝上15厘米處戛然而止,膝蓋上下那一節筆直的腿被下面淺棕色的長靴襯托得異常白淨,帶小毛球的細長圍巾點綴經由起伏的胸線一直垂於腰間,女孩子渾然天成的甜美嬌氣被外面長款帶毛帽軍綠色風衣的酷感巧妙地中和,一點刻意一點張揚一點矯qíng都沒有,成為清純嫻靜又不失時尚的典型。
夏樹習慣xing地面無表qíng。
即使黎靜穎基本上沒有對誰造成傷害,但她帶給周圍女孩的傷害卻是不言而喻的。沒她長得漂亮,沒她多才多藝,沒她那麼好的家境,沒她人緣好,連學習成績方面也輸得一敗塗地。和這種人成為朋友?絕對不是種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