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張了張口,沒找著合適的安慰詞,尷尬地把自己杵在她面前,等她自己抽抽搭搭繼續說下去。
那一天黎靜穎父母的爭吵是圍繞“是否搬家”展開的。女生11歲,已經能聽出他們言語中的真相。第一次得知自己原本有個姐姐,第一次真正明白父母吵架時母親望向父親的歇斯底里的眼神意味著什麼,第一次知道母親服用的藥物主要作用是抗抑鬱,第一次了解為什麼他們每次爭吵最後總是父親投降道歉,第一次懂得了母親總是平白無故流著眼淚哽著喉嚨叫她“小穎”“小穎”“小穎”……
其實黎靜穎最初的名字是黎靜,姐姐的名字是黎穎,失去了姐姐之後,父親難以釋懷,去派出所給小女兒改了名字。女生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母親口中的“小穎”並不是指眼前的這個女兒。
黎靜穎興高采烈拿著新學校錄取通知書跑回家的這天,父親和母親為了八年前失去的另一個女兒吵得不可開jiāo,電視機屏幕瞬間落成一地碎片。
——他們根本不在乎我。
當時,12歲的男生撓了撓頭,又撓了撓頭,這樣說道:“我在乎你,我會一直看著你。小靜。”
從此以後,程司一直叫她“小靜”,連周圍的朋友也跟著受了影響。
他至今都沒有忘。
但是他並沒有注意到女生在日後的個xing轉變中明顯有些矯枉過正,他只覺得她越來越嫻靜、漂亮、聰明,她得到了別的女孩夢寐以求的一切,幸福得像個公主。
程司並不是忘了,他只是以為對於公主般的黎靜穎而言,五年前的那一切不過小事一樁。
男生不明白。
當黎靜穎笑著說出“未必是好事”時,夏樹的眉宇迅速緊蹙又迅速舒展。
像是恍然大悟般的反應。
雖然夏樹一直對於黎靜穎抱有敵意,但時至今日都沒能揭開她的偽裝。也許她根本就不壞,也許她只是夏樹第二。
(五)
對於平安夜哪樁事才算是大事件,夏樹很快又聽到了另一種版本。
在去盥洗室洗過手回教室的路上遇到了程司。男生大喇喇地拍了拍夏樹的肩:“欸欸,那天後來見到你爸沒啊?”
“當然見到了啊。”女生只是有點無奈地瞥了眼自己肩部的灰手印,“你打過籃球忘洗手了吧?”
“啊呀真的忘了。”
夏樹迅速閃出一米開外。
“gān嗎?”
“免得你內疚又來幫我抹掉污跡,然後越抹越黑越抹越黑。“已經深知了程司的沒心沒肺與毛手毛腳。
又隨便扯了幾句,話題順其自然回歸平安夜。
“還不是風間嘛,不知他怎麼突然抽風了,在你走後立即拉起小靜去追你,還莫名其妙地把我送給他的手環扔給趙玫,趙玫沒有拿手環,反倒拿起一塊比薩也追了出去,於是我只好一個人把剩下的比薩都吃完,反正你不在我也跳不成舞,所以吃完我就回家了。“
“啊?就只有這樣?”怎麼聽著古怪離奇不可理喻?
“事實就是這樣啊。我騙你gān嗎?”
風間大概做夢都想不到自己很不巧把手環扔偏了一點點以致於程司出現了如此大的理解誤差。不,考慮到程司一貫的烏龍,風間做夢時也許能想到,
“大事件?風間說的大事件?”男生翻著眼睛想了想,“我不知道啊,你覺得他是指趙玫多拿了一塊比薩使得他和小靜中的一個人沒吃上,還是指我一個人吃光了剩下所有的?”
夏樹面露難色:“我想是後者。”很顯然對方沒聽出這是句諷刺語,夏樹只好正色問:“雖然我知道你今天遲到了,早上上課前沒和他說成話,體育課不和你成雙成對行動,你也不覺得反常嗎?”
“很正常啊,我不跟他說話他一般不主動說。”
看來風間也未必想過自己一直走冷酷型路線會致使他冷戰生悶氣時別人認為那正符合他的常態。
“那你為什麼不說?”
“因為他今天很低氣壓。我也會看臉色的啦。”
似乎已經接近了發現真相的一刻,夏樹孜孜不倦地繼續啟發道:“那你覺得他今天為什麼低氣壓?”
“他每個月都有幾天這樣的,大概是某種生理周期吧。不用在意,反正我已經習慣了。”男生聳聳肩,說得理所應當。
夏樹扶牆。
不知風間聞此言論將作何感想。
“好吧。我投降。你終於讓我了解了人類神經大條的極限。”
雖然這一番話對夏樹了解qíng況沒有任何幫助,但卻使她明白了一點——自己並沒有搞砸所有人的聖誕節,至少程司是一如既往非常高興的。
(六)
如果夏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她一定會在自修課時趕在風間之前走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