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謝井原也沒有萬全到出門前就預知今天會下大雨,他只是推掉了學校里的一些事提早冒雨回家,拿了傘再去陽明接麥芒。麥芒有傘不撐,非要撒嬌往哥哥的傘下擠。井原拿她沒轍。
回家的路上麥芒突然語出驚人:“哥哥,我覺得你最近有一點變態,你是不是在談戀愛?”
男生手裡的傘打了個晃,勉qiáng還保持著面無表qíng:“我好心來接你,你就以此回報?”
雖然“變態”這點有待商榷——在邪教教主麥芒的jīng神世界裡,“變態”有時可能僅僅是個近似於“反常”的詞彙,但井原明顯有點動搖,麥芒的觀察力不差,於是趁勝追擊:“這麼說真的是在談戀愛咯?”
“沒那回事。”
“那是因為哪回事?說嘛說嘛!”纏人的功夫更是一流。
井原長吁一口氣,縮小了步幅。麥芒高興地勾過哥哥的胳膊。
“我喜歡的女生,就是上次你季柏哥哥給你看過照片的那個……”井原有個同班同學有住在同一棟樓里,時常把qíng報透露給麥芒,所以對麥芒來說早就不是秘密。
“阿京姐姐?”
連名字都告訴了?井原有點想回去找某人尋仇的衝動。“……嗯,沒錯,就是她。她拿了本來不屬於她的保送名額,在學校引起軒然大波,遭到很多非議。而且那個名額本來屬於的人也是我的好朋友。”
“所以你不知道幫誰?”
“這又不是打架,不存在幫不幫的問題,畢竟不管我做什麼也改變不了現狀。我只是有點搞不清自己應該站在什麼立場。”
“當然是站在阿京姐姐一邊!”
井原有點吃驚,麥芒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作出了判斷。
“為什麼?”
“因為你喜歡她。”
“但是,原則上……”
“沒有原則。”
“欸?”
“我覺得,喜歡一個人,就應該抱有‘原則去死’的決心。就拿哥哥你來舉例吧,如果你和奧特曼打起來,我絕對二話不說站在你這一邊。雖然奧特曼是正義的化身,但哥哥才是我最重要的人。”
“麥麥,雖然我現在有點感動,但,”井原面露囧色提醒道,“我不是怪shòu。”
麥芒完全忽略怪shòu的假設,繼續滔滔不絕:“所有的人已經都站在你好朋友那一邊了,如果你喜歡阿京姐姐都不安慰她,那還有誰會安慰她?判決死緩的殺人犯改過自新還能被諒解呢,阿京姐姐遭到那麼多非議肯定也很難過啊。哥哥你會喜歡一個沒有人xing的壞人嗎?不會的!這點你一定要時刻都相信:阿京姐姐不是壞人。所以不該被槍斃。”
井原剛想提醒她不該把京芷卉和殺人犯混淆起來,但鑑於她下次還是不能領會,廢話多一句不如少一句,所以忍了。
“關鍵是這個時候也不能安慰吧?自己一個人療傷的時候,別人的安慰反而會適得其反。我通常就是這樣的。”
“哥哥你是冰箱。正常人不會像你一樣的啊。何況哥哥你平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有什麼‘一個人療傷的時候’啊?”
兩個星期以來,井原第一次露出微笑,抬起不撐傘的那隻手揉了揉麥芒的額發:“有啊,比如像今天這樣被你‘變態、怪shòu、冰箱’三連擊的qíng況下。”
大雨磅礴的天氣。
人行道上翻湧著沒過鞋底的積水。
兄妹間的說笑聲穿過朦朧的水幕一直延伸向前。
看不見遠景,但經過雨水的沖刷,近處的一切都變得清晰。
可有些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複雜。
這天,謝井原在原本該寫著“柳溪川”名字卻改成“京芷卉”名字的紅榜前停下來,盯著它看了一會兒,腦袋飛速運轉,在想著該怎麼去安慰京芷卉。
謝井原一貫的個xing是對任何人都冷冰冰,哪怕是京芷卉也並沒有因為身為他喜歡的人而得到多一點點溫暖。原本不是能夠自如說出安慰語的熟絡關係,而且自從謝井原被直接錄取後也很少出沒在教室里,特地走到對方面前生硬地表明態度會不會太過唐突?
最關鍵的問題也許並不在於選擇立場,也不在於躊躇該不該安慰她,而是“怎麼去安慰”。
男生沒有這種經驗。
視線落點處的“京芷卉”三個字有點因失焦而變得模糊。下一秒,隨著身後有人經過的動靜,走廊里的壁燈亮起來。井原意識到自己不宜在這張公告前久留,轉身正想離開,回過頭,卻怔住了。
停在從下往上的樓梯中間面無血色的人,正是京芷卉。
光線昏暗的走廊里,男生轉過頭,目光不偏不倚地落進了她的眼睛。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像血液正在一點一滴地流逝。
兩人都像被施了定身術,一動不動。
彼此心裡都五味雜陳。
如果可以選擇,絕不想要這麼突然地偶遇。謝井原知道,這樣手足無措的自己是無法坦然給她安慰的。
壁燈因為無聲而暗去,含混的寂靜和黑暗中,只剩下自己和對方平和到幾乎停止的呼吸聲。井原的目光還依然一直懸在芷卉應該所在的位置,並未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