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法控制的漫長青chūn里,肆意尖叫的聲音,一點點地刺穿了心的隔膜,血液逆流回心臟里,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發出疼痛的呼救聲。
這些,都遍布生命。
傍晚放學的時候,鍾茗被老師叫到了教師休息室,她站在教師休息室的門口,看到了坐在裡面的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叫章雲,就在今天早上,鍾茗跑到章雲的小區,從書包里拿出一塊板磚,砸了章雲的車玻璃。
章雲坐在沙發上,她現在出奇的瘦,臉上的顴骨高高地聳了起來,火柴棍一般的胳膊看上去好像一折就會斷了,鍾茗甚至無法想像,她這樣的身體是怎樣去與桉按媽媽對打的,沒錯,那天在桉按家的電話里罵鍾茗“小婊子”、“小騷貨”的女人就是她。
她和鍾年的媽媽,章雲。
鍾茗站在門口,看著章雲。
章雲回頭看到了鍾茗,她站起來,朝著鍾茗走近了幾步,她伸出手臂,那消瘦的雙手此刻青筋bào起,更像是無ròu的骷髏,她的眼睛裡閃動著鍾茗久違了的溫柔,她開口輕聲說:“茗茗。”
鍾茗說:“你現在是到學校里來告發我的嗎?”
章雲的手頓了頓,僵在了原地。
鍾茗看著她發白的面孔,心裡一陣莫名的快意,繼續說道:“求求你別告訴我老師,不然我會被學校開除的,我也沒辦法,我弟弟被你連累挨了頓打,我只能去找你了,我要是被學校開除了,我那個喪心病狂的爸會打死我的,你就當可憐我,別跟老師說行嗎?”
章雲的嘴唇哆嗦著。
鍾茗的眼眸里痛恨一點點蔓延開來,就像是一顆毒牙在緩緩地向外流淌著毒汁,她的心跳快到不行,卻還堅持著用最平靜的口吻說:“求求你別告發我,我不想讓我爸打我,他把家裡的錢全都賭光了,我和鍾年連飯都吃不上,要是再挨打,我和鍾年會死的,就算是全世界都不要我們了,我們自己總要活下去吧。”
也許這樣才是最快意的報復!
如毒箭一般犀利冷漠的話,用哀求的語氣,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母親。
明明看到她已經搖搖yù墜,卻還是控制不住想要再給她一擊,你知道這麼多年我和鍾年是怎麼過得嗎?你知道我和鍾年多少次想要一起去死嗎?你知道你把我和鍾年丟到了一個怎樣痛苦的深淵裡嗎?
我們求過你不要走。
我們真的求過你。
仿佛是有蟄伏在她心裡的惡魔,被瞬間驚醒,所以發出肆無忌憚的憤怒嚎叫聲,叫囂著要將她這個外殼反噬下去,她的眼眸里透出深深的yīn翳,一如在深海內瘋狂滋長起來的墨綠色水糙。
這麼多年你都沒用管過我和鍾年,你現在出現了,卻帶給鍾年那樣大的傷害。
我沒有辦法去原諒你。
鍾茗回到教室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教室里的人都已經走光了,只有林森一個人還坐在位置上做練習冊,他抬頭看到鍾茗走進來,便朝著她笑一笑,“原來你也沒走呢啊。”
鍾茗點點頭,“你也沒走?”
林森“嗯”了一聲,“我還在等人呢。”
他從桌膛里拿出一份卷子和幾本練習冊,遞給了鍾茗,“給,卷子我已經幫你訂正過了,這些練習冊都是剛發的,老師說要輔導課上講,還有這個是今天你沒來上課,所以我幫你抄的課堂筆記。”
鍾茗愕然地看著這一大堆東西,她看到那些嶄新的練習冊的時候眼前忽然一亮,“糟了,我忘記jiāo加課費了。”
“我已經幫你jiāo了。”林森一臉平常,笑呵呵地說,“正好多帶了錢,就幫你jiāo了一份,你不用著急還,反正我已經幫你申請了學校的生活補助,等補助下來你再給我。”
鍾茗點點頭,把林森給她的一摞子書本都放到了書包里,她把書包背好準備走的時候,林森叫了一聲,“鍾茗。”鍾茗回過頭,林森已經把一片紙巾遞到了她的面前,鍾茗抬頭看看林森。
林森笑了笑,“你剛才哭了吧?臉上都髒成好幾道了。”
鍾茗從林森的手裡接過了紙巾,柔軟的紙巾,細緻的紋理,末端有一處小小的凹陷,那是林森的指印,似乎還殘留著他手上的溫度,清新的,平靜的,像是陽光般溫暖明亮的溫度。
鍾茗離開教室沒多一會兒,隔壁班級的一個男生走進來敲敲教室門,一臉無奈的表qíng,“林森你到底走不走啊?都什麼時候了,你再不走我自己走了啊。”
林森拎著書包走出來,笑呵呵地說道:“走吧。”
“磨蹭了這么半天,你到底等誰呢?”
“沒等誰,快走吧。”
【三】
鍾年去車棚取車的中途看到了江琪,江琪與一個人面對面站著,那個人想走,但江琪再一次攔住了那個人的去路,臉上一副“我沒有那麼好甩”的表qíng,“今天你不給我把話說清楚了,哪也別想去!”
“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
“你想逃是不是?”江琪一把抓住了裴源的校服,但她得到的是裴源激烈的反抗,他直接一甩手把江琪推到了一邊去,怒氣沖沖地喊道:“你到底有完沒完?!我一看到你的臉就煩!你給我滾遠點!”
正是放學的時候,路上有很多學生,但幾乎在裴源發出怒吼的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大家都愕然地看著裴源和江琪,江琪的臉皮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裴源理都沒理她,直接掉頭走了。
江琪回頭看到了鍾年,
這種qíng況下直接面對面,鍾年比江琪還不好意思,他低著頭,好像是看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被抓了個正著一樣小聲地說道:“江琪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