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要回來
綠燈亮了。
站在街道兩邊的人群開始源源不斷走過人行道,穿著高中制服的男生和女生並排朝前走著,女生一面走一面抱怨說:“這次的化學測驗要怎麼辦呢?我最近都沒有看,考不好一定會被我媽罵死。”
男生胸有成竹地說了一句話,“放心吧,你還有我呢。”
女孩立刻回過頭來,快樂地朝著他笑一笑,“你說得對,有你就不用怕了。”
從他們身邊走過的沐槿忽然站在人行道上。
她聽到了那個男孩子說的一句話。
沐槿回過頭去看向那一對素不相識的學生,穿著純白色校服的兩個人在她的眼前越走越遠,眼眸里忽然一陣溫熱泛起,她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摸到了濕漉漉的一片眼淚,滾熱的燙手。
沐槿怔愕地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地看著手指上的眼淚。
五月六日。
沐槿重新回到鷺島的第三天,鷺島的天空依然是一望無際的藍色,空氣中有著稀薄的海風氣息。
沒有人對她說起過她空白掉的那一塊記憶,她知道那就像是關於她的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所有愛她的人都在等待著傷疤的癒合,爸爸帶她去美國的那一天,眼眶通紅地對她說:“小槿,你必須重新開始。”
但是,傷口已經在那裡了,即便癒合了,也會留下永遠不可消退的痕跡。
就像記憶里那些遙遠卻又刻骨銘心的故事。
全都真實的存在過。
我知道,我忘記了不該忘記的東西,有一個記憶里的聲音,我必須把它找回來,否則這一輩子,我都沒有辦法重新開始。
決定重新回鷺島的時候,她對自己這樣說。
(2)總要找回來
沐槿傍晚的時候到達了安夏家裡。
安夏的父母都不在家,沐槿才敲了幾下門,門就被嘩啦一下拉開了,緊接著是安夏歡快的聲音和熱qíng的擁抱,“小槿,我等你半天了,快點進來。”
一進客廳就能聽到輕緩的音樂聲,安夏笑嘻嘻地摟住了沐槿的肩頭,“我剛才居然在我以前的電腦里找到了我們當初最愛看的電影呢,《qíng書》,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看這部電影的時候,到最後結尾,我們兩個抱頭痛哭呢,而且好一陣子我們都一起梳女藤井樹的頭型。”
放在客廳里的電腦里放映著電影,一看就知道是日本的男孩和女孩,漂亮的學生制服,金色的夕陽和高聳的雪山在不停地變換著,一隻僵死的蜻蜓臥在積雪中,電影裡女孩靠近它,畫面溫柔安靜……
安夏和沐槿並排坐在地毯上,她們望著電影畫面,安夏忽然開口說:“我們那時候說楚湛長得很像少年藤井樹,楚湛你還記得嗎?他是你從幼兒園開始暗戀的人呢。”
“我們以前還喜歡做什麼?”
“我曾經用一杯水澆了你的電腦,你把我掐的吱哇亂叫,把宿舍樓下的阿姨都給引上來了,你還罵我是豬。”
“還有呢?”
“你以前最囂張了,一句話就能把人噎個半死,那時候我最傻,只要有人欺負我,一定是你第一個跳出來為我報仇,跳著高的扇人嘴巴子!這是楚湛打的比喻。”
“還有嗎?”
“當然還有,還有很多……比如你曾在餐廳里指責我勾引楚湛,後來被我狠狠地甩了一個耳光……”
安夏滔滔不絕地說著,沐槿靜靜地聽,這些都是她失去的那段記憶,後來,她在安夏稍微停頓的那一刻,轉頭看她:“可是,應該還有一個人吧?”
“……”
“你,我,楚湛,應該還有第四個人吧?”沐槿回過頭來看著安夏,她的目光里有著明亮的光芒,“是不是還有一個人?!”
那些朝氣蓬勃的日子,那些肆無忌憚的時光,那些你所講述的,一想起來就會讓人感覺的快樂和幸福的故事,甚至感覺那些畫面就在自己的眼前,可是——
沐槿,安夏,楚湛……應該還有一個人,第四個人。
冷氣嗖嗖的客廳里。
兩個女孩默默地對望著,良久,安夏默默地把頭低了下去,她的眼眶已經通紅一片,胸口如被什麼硬生生地鯁住了一般,她的聲音居然沙啞下去,“沐槿,我知道你想知道什麼?可是我就是不告訴你。”
“為什麼?”
“因為我嫉妒你。”安夏再度抬起頭來,“你不要想起來,只要你想不起來,他就還屬於我,讓我一個人記住他所有的故事!我不能再讓你把他從我這裡搶走。”
沐槿呆呆地望著安夏,她覺得似乎有人突然把她周圍的空氣都抽走了,耳旁傳來隱隱的轟轟聲響,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感覺,她慢慢地從地毯上站起來,又望了望安夏,安夏抱著膝蓋坐在地毯上,像一個頑qiáng地守護自己天地的小孩子,電影的畫面在她的眼瞳里一幕幕地閃過,她的眼眸里噙滿了眼淚,亮晶晶的仿佛一片薄薄的水晶。
“我聽一些人對我講過,我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是因為懦弱的楚湛出賣了我,是真的嗎?”
“沐槿,那些醜惡的事qíng你不應該想起來。”
“有多醜惡?”
“不要再說了。”
最初的伊甸園,是一張純潔到透明的白紙,而黑色的墨水,總是出奇不意地潑染上去,然後將所有的一切破壞,毀滅,顛覆,遮蔽……
“那麼,那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