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那果皮從她潔白的手指間一圈圈地落下來,那正是秋日的一個下午,窗外是一棵高大的紅楓,她逆著金色的光線,這樣花容月貌地坐在他的身旁,為他削一隻梨,他總覺得像是夢一樣,然而他只盼著,這夢越長久越好。
她因為很聚jīng會神地削梨,竟是完整地把一顆梨的梨皮都削下來,中間沒有斷掉,削好了又拎著蒂子,向他顯擺著潔白的梨果,有點小得意,道:“看我厲害吧?”他笑著點頭,卻道:“我不吃梨。”
她怔了一怔,道:“我都削好了,你又不吃了?”
秦承煜道:“要麼就全給我吃,你不要吃了。”賀蘭笑道:“你這不僅僅是不勞而獲,竟還是要全盤拿走呢,我一路趕過來,口都渴死了。”恰巧那病室的門就開了,是根伯端了才泡好的茶進來,秦承煜便從賀蘭的手裡拿過那一顆梨,笑道:“你若是口渴,那邊有茶水給你喝。”
賀蘭只好到桌邊去喝茶,根伯又退了出去,賀蘭道:“秦大哥,我姨媽讓我好好謝謝你呢,等你傷好了,她邀請你到家裡吃飯。”她那一聲“秦大哥”本就是極自然的一聲,卻讓秦承煜一怔,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叫他,在這樣平常的時光里,從秦先生到秦大哥,可見他竟是可以在她的心裡有一些地位的了,他只覺得心裡湧起一股說不出來的歡暢,竟呆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賀蘭久久等不到他的回答,便看了他一眼,那眼睛裡充滿了疑惑,他方才回過神來,忙笑道:“好,那我一定去。”賀蘭坐在桌邊,一手托著腮,那桌上放著他的一些書,她隨便地翻了幾頁,見都是一些建築類的資料書本,便道:“總是看這些書多沒意思。”
秦承煜笑道:“我手裡也沒什麼有意思的書。”
賀蘭道:“我家裡倒有很多外國小說呢,都是我姨媽給我買來的,明天我給你拿幾本過來。”秦承煜便微微一笑,道:“那簡直再好不過了。”他面容清俊,溫潤如玉,笑起來的時候眉眼透出的,都是極溫暖的味道。
賀蘭因為閒著無聊,又不好意思來了就走,便隨意地翻了翻秦承煜平常看的資料,看到那書頁旁邊又有他作的筆記,由衷地讚嘆道:“你寫的鋼筆字真好看,比我們先生寫的還要好呢。”
秦承煜從病chuáng上起來,走到桌邊,看她無聊地拿著自己的鋼筆在本子上胡亂地寫了些字,便笑一笑,將鋼筆拿過來,在本子上掀開新的一頁,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寫上了“賀”,他的手指修長,所以連握筆的手勢都是很賞心悅目的,寫完又朝著賀蘭笑道:“你寫幾個字出來我看看。”
賀蘭笑道:“我寫了你可不要笑話我。”
她握著毛筆,隨手寫了一個字“高”字,秦承煜看了看,笑道:“你寫起字來倒喜歡耍些花頭,明明可以一撇到底的,gān什麼非要停筆的時候還要向上勾一下?”
賀蘭略偏著頭,用手中握的鋼筆輕輕地點了點凝雪般的臉腮,專注地看著那幾個字,莞爾一笑道:“我習慣這樣了。”
秦承煜便道:“畫蛇添足,反為不美。”他又寫了幾個字,賀蘭照著寫,寫到最後卻總是控制不住地要往上勾一下,簡直是積習難改,秦承煜看著她寫到最後,qíng不自禁地伸過手來扣住了她的手背,用了些力氣,迫使她的筆鋒一頓,賀蘭的手卻忽地一划,那鋼筆在白紙上留下好長一條痕跡。
她把鋼筆放下,站起身來朝著秦承煜笑道:“秦大哥,我不寫了,我這樣笨手笨腳的,你別笑話我。”
秦承煜的心怦怦直跳,賀蘭卻依然從容大方地笑道:“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走了,明天帶幾本小說給你。”秦承煜看她這樣化解了尷尬,便點點頭,又道:“我送你出去,正好也出去透透新鮮空氣。”
賀蘭笑道:“那也行。”二人一起出了病室,一路上就有幾個女看護走過來,向秦承煜笑著,點頭道:“秦先生。”然而都是裝作若無其事卻又很犀利地瞥一眼賀蘭,看得賀蘭很不舒服。
待走出了醫院,站在人來人往的台階上,那台階旁邊有一棵很高大的梧桐樹,正值深秋,落了一地的huáng葉,正有一名老工人弓著腰掃葉子,很快掃gān淨了一大片。賀蘭忍著笑看著自己的鞋尖,最後還是忍不住說道:“看來你在這個醫院住了幾天,倒是極受歡迎的。”
秦承煜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慌道:“你別誤會。”賀蘭終於撲哧一笑,朝著醫院裡面指了指,道:“我可沒誤會,不過裡面誤會的人可多了去了。”秦承煜忙道:“她們誤會倒也沒什麼。”賀蘭卻已經下了台階,朝承煜擺擺手,轉身走了。
那掃gān淨落葉的老工人早就蹣跚著走了,然而時間一點點過去,不知不覺地,地面上又積了一層厚厚的huáng葉,原來他竟在這個地方,站了那樣久的時間。根伯一路找尋過來,果然就看到秦承煜站在醫院大門外的台階上,便趕緊上前道:“少爺,少爺,二少爺來了。”根伯這樣叫了數聲,秦承煜恍惚地“嗯”了一聲,半晌才回過神來,怔道:“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