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他最想要的幸福,一輩子刻骨銘心的幸福,他把自己沉靜在這樣的回憶里,心裡便漾著一點點微微的甜意,好似她還在他的身旁,屋子裡暖氣襲人,他不知是在何時睡過去的......
耳邊似乎從那一刻起有風聲chuī過,滿山紅艷的紅山茶,女人用甜美悠長的聲音唱著山歌,她的手裡拈著一朵紅茶花,朝著他招搖著:“好不好看?好不好看?”那鮮紅的茶花顏色映到他的眼瞳里,恍若鋪天蓋地的大火,那樣地紅,一切又全都改變了,茶園變成了一個四壁冰冷的屋子,屋子的角落裡蜷縮著一個遍體鱗傷的女人,不住地顫抖著,他的心忽然狠狠地揪成一團,心態得喘不過起來,那女人的身體抽搐起來,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哭著道:“仲祺,救救我......”
他從夢中徒然驚醒過來,驚喊了一聲,“賀蘭。”已然是一身涔涔的冷汗,目光慌亂,呼吸急促不穩,陽光從百葉窗外透進來,門外傳來侍從官的聲音:“總司令。”
高仲祺心跳極快,忽然抬起頭來,朝著外面道:“幾點了?”
侍從官道:“十二點了。”
高仲棋道:“馬上打電話到遙孤山別墅去。”
侍從官遭:“總司令,許副官早上就往遙孤山打電話了但是雪太大了,壓斷了好幾根電線,電話打不過去。”高仲祺一陣心慌意亂,直接從chuáng上下來,道:
“備車,上山。”
冷風順著俞口監獄的鐵窗灌進來,順便卷進來了一些冰冷的雪霰子,噼里啪啦地打在水門汀地面上,很快在地上結成了薄薄的一層冰,賀蘭遍體鱗傷地倒在冰地上,頭髮亂蓮蓬地拂在臉上,她到底在這個冰冷的地方躺了多久,連她自己都記不得了,只記得疼,皮開ròu綻的疼,混亂之中她聽到有人走進來,有人蹲下身來,對她說:“賀蘭小姐,我都安排好了,今天下午會有行刑隊把你帶到遙孤山下的靶場,處決你。”
賀蘭有氣無力地道:“多謝了,湯處長。”
湯敬業笑道:“我應該謝謝你,謝謝你終於放過我大哥,讓你少受些皮ròu之苦也是應當的,你的槍法很準,恭喜你夫仇得報。”賀蘭喘了一口氣,眼瞳里的光芒散亂微弱,她望了笑嘻嘻的湯敬業一眼,再沒說話。
她能這麼輕易地殺了陳阮陵,暗地裡策劃全盤的,是湯敬業。
一切的一切,都由湯敬業安排給她,包括“戴記旗袍”店的暗號,而她重新回到高仲祺的身邊,是因為等閒人不可能靠近陳阮陵,但若是高仲祺的女人,卻可以另當別論了,殺了陳阮陵,自認革命黨,一切善後工作由湯敬業完成,他有足夠的能耐,讓一切都波及不到高仲祺的身上去,神不知鬼不覺地結束賀蘭的xing命。
這就是湯敬業與她談妥的全套計劃!
等到高仲祺回到別墅的時候,他只會認為賀蘭走了,卻想不到,賀蘭已經死了死在他親手簽定的批文之下,湯敬業至此一舉三得,一殺掉里了仲祺的大麻煩陳阮陵,二除去了賀蘭,三,這世上沒有了賀蘭,就再沒有人能夠將高仲祺禊攥在手心裡!兒女qíng長,終不如鴻圖霸業,千里江山來的重要。
一縷亂發chuī拂在賀蘭蒼白的面孔上,呼出的空氣凝成霜白的霧氣,她艱難地開口道:“湯處長,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你告訴我,承煜的死,與高仲祺真的沒有半分關係麼?”
湯敬業先是一怔,眉骨上的疤痕猙獰可怕,他咧嘴嘿然笑道:“賀蘭小姐,您是要上路的人了,還問那麼多gān什麼?”
賀蘭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我若不是到了這步田地,你也不會對我說實話,但我就是死,也總得死個明白,你告訴我,到底是不是高仲祺指使扶桑人殺了承煜?”
湯敬業走到她的面前.得意地冷笑,“你這話說得也在理,就算是我大哥指使的,如今告訴了你,但你已經蔣到了這步田地,又能如何呢?!”她暗淡的眼眸里忽然閃過一點光亮,那唯一的光亮凝注在了湯敬業的臉上,湯敬業卻面無懼色,繼續悠然自在地道:“賀蘭小姐,你就聽我一句,全都知道還不入什麼都不知道的好,也免得huáng泉路上傷心難過,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他冷冰冰地笑了幾聲,如夜裡嗚叫的黑梟,轉身便推開獄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