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著頭繡著一朵梨花,那針就刺到了指腹里,她“哎喲”一聲,手指就沁出一滴血來,落在了白襯衫上刺繡梨花的一側,他把眉頭一皺,“怎麼這樣不小心?”他來看她的手指,她卻望著襯衫上的血跡,不住地嘆息道:“本來是好好的,偏就這麼污了。”
他將她沁血的手指握住了,拿到自己的眼前來,又送到嘴裡吮了吮,她又“哎”了一聲,把手指抽回來,面頰羞紅地瞪了他一眼,他微笑道:“你的血是甜的。”
此時此刻,她的眼前擺放著一株月朵白jú,同樣是耀眼的白色,她慢慢地將自己的小手指放到嘴唇里,輕輕地吮了吮,那目光沒有了焦距,散成了一團迷濛的霧氣,濕濕的、悲傷的淚霧,她的下半世仿佛也就從這一刻變成了這樣悲傷的一層淚霧。
她朝著露台上望了一望,露台的雕花鐵欄杆纏著碧綠的藤蘿,葉子重重疊疊的風中晃著,繁茂的枝葉有如一柄大傘般地撐在那裡,周圍都是那樣的靜寂。
她哭的時候沒有發出什麼聲音,只有兩行滾熱的眼淚,順著面頰緩緩地流了下來。
平君沒想到生孩子會是這樣的痛,簡直就是把自己生生地撕成兩半,痛得死去活來,耳旁是產婆的聲音,“葉小姐,撐住,撐住,你要用力啊!你這樣怎麼能把孩子生下來!”
她閉上眼睛,臉上全都是淚,被汗水濕透的長髮散亂在枕上,咬在嘴裡的軟木已經血跡斑斑,呼吸間全都是熱騰騰的水汽,讓她喘不過氣來,她只想和這個孩子一起死了,因為她知道,他絕不會放過這個孩子!
那個產婆忽然湊到她的耳邊,低聲道:“葉小姐,我是謝醫生安排進來的人,謝醫生就在外面,孩子一生下來,外面就把孩子藏到藥箱裡運走,你放心,我和謝醫生會不惜一切代價保全你的孩子!”
她心中倏地一驚,如被冰浸透了,她不知從何處有了這樣大的力氣,掙扎著抓住了身旁的一隻手,也顧不得是誰的手只管用力地攥住,斷斷續續地說道:“……救救我的孩子……”
她心如針扎,眼淚從眼角緩緩地滾落,費力地說完那幾句話,臉上一片慘白的顏色,產婆把手放在她汗涔涔的額頭上,輕聲道:“你放心!”
她聽到孩子的哭聲時就覺得全身一松,連握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產婆剪斷了臍帶,將孩子包好了送到了她的面前,壓低了聲音對她道:“我這就抱走了。”她費力地轉過頭來望了孩子一眼,只見那個孩子被裹在被褥里,小小的,很瘦,甚至看不清鼻子眼睛,有如一團赤紅的小ròu,然後這麼丁點的孩子,才一出生就要經歷這場生離死別。
她吃力地低下頭去親一親孩子的臉,眼淚就成串地滾落下來,止都止不住,淚珠一直滾到孩子的嘴邊,孩子仍然閉著眼睛,卻咂了咂嘴,仿佛是把母親的眼淚當成rǔ汁吸了下去,她含著淚說:“孩子,我的孩子。”
產婆抱著孩子走出去的時候,她聽到那門關閉的聲音,她的整個人都似乎是在那一剎那死去的,她知道,她已經沒有了任何出路。
第二天,江學廷領著一個扶桑人來了。
她躺在chuáng上,根本沒有辦法動彈,她看著那個扶桑人拿出一盒子液體西藥來,用針管抽出來,江學廷道:“她是第一次,不要太多。”
扶桑人點頭哈腰道:“江院長放心。”
她陡然明白,驚恐起來,就要從chuáng上掙扎著起身,江學廷上前一步就把她按住,將她的手臂拽出來,她才生產完,身體虛弱無比,一動彈就是頭暈腦脹,只能絕望地望著江學廷,哀求地哭道:“不要。”
她眼睜睜地看著扶桑人拿著針管向她走來,江學廷死死地將她鎖在懷裡,她聽到他在她的頭頂咬牙切齒一般說道:“我就是讓你死在我手裡,也絕不會成全你和他!”
眼淚猶如湧泉一般流滿了她的面孔,在針頭即將刺入手臂血管剎那間,她忽然用力地去咬江學廷的手,江學廷眉頭一皺,竟沒有抓住她,她的手臂猛一揚,尖銳的針頭在她蒼白的手臂上划過,剎那間就割開肌膚,一手臂的鮮血,她掙扎著跌落在地面上,又掙扎著站起來,踉踉蹌蹌地往牆角躲,跪在地上絕望顫慄地哭道:“江學廷,你殺了我,我求求你,你現在就殺了我!”
扶桑人手足無措地看著江學廷,江學廷皺著眉頭,上前來抓她,毫不留qíng地道:“你給我過來!”
平君恐懼到了極點,爬起來往後退,他上前一步將她扯住,那拿針的醫生就忙走過來,她驚叫著,死命地掙著,眼淚瘋涌著落下,“江學廷,你不能這麼對我,我媽對你有養育之恩啊,你想想她是怎麼對你的,我們葉家是怎麼對你的……”
江學廷微微一怔,葉平君見有一線生機,慌就把手指向了落地窗外那片烏蒙蒙的天空,顫抖著道:“江學廷,你往外面看,我媽在天上看著你呢,你不能這麼對我,你會遭報應的!”
她的聲音悽慘沙啞,江學廷心中忽然一悸,不由自主地往窗外的天空看去,臉上出現惶恐的顏色,那手上的力道才放鬆了些,她往後一掙,又遠遠的逃開,江學廷見她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房門處,慌張地拍著門,但那門緊緊地鎖住,她打也打不開,江學廷回過神來,冷冷道:“葉平君,我告訴你,你用不著拿這些話來擋我,今天這嗎啡你是非打不可!”
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逃出去了,忽然猛地轉過頭來,凝著仇恨的目光直she向江學廷,眼淚順著她的面頰一行行地往下落,她轉頭就往一旁的衣柜上狠狠地撞去,當即撞得頭破血流,沒有意識,身體直接順著冰冷的額衣櫃軟軟地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