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兩天就要啟程,蘇盛錦日日到壽安宮服侍,面對妃子們殷切的目光,她絕口不提後宮的事,仿佛與她無關,太后深知蘇盛錦的xing子,知道她是被奚景恆近來所作所為寒了心,當晚便讓人請來奚景恆一同用晚膳。
幾日來,夫妻倆第一次碰面,蘇盛錦規規矩矩起身施禮然後退回太后身邊坐下,低著頭不言不語,用膳時,蘇盛錦為太后和奚景恆布菜也是默不作聲。
“哀家知道近來有些事你們兩個鬧得不愉快,盛錦就要隨哀家進京服侍個一年半載,有什麼誤會別積著攢著,說開就是,民間百姓不是說夫妻倆chuáng頭打架chuáng尾和麼,你們的身份地位更是要做出表率才是,哀家乏了去歇會兒,等哀家睡醒了可不想看到你們兩個還跟斗jī似的。你們兩個把臉都弄利索點,讓人看見成什麼樣子。”太后說著話,奚景恆一直看著桌上的翡翠壺,蘇盛錦低頭做出傾聽狀,眼皮卻都沒抬起過。
宮女太監們呼啦啦扶著太后歇著去了,隨手把殿門也關上,留下奚景恆和蘇盛錦以及滿滿一桌子飯菜。
蘇盛錦低頭看著雲錦桌面仿佛被定住了似的一動不動,奚景恆也不說話,兩個人像雕像一樣,看得殿外扒門fèng的太監直著急。半個時辰後太后命人來傳話:都回去歇著吧。
蘇盛錦跟在奚景恆後面出了壽安宮便毫不猶豫的轉身走了,過了片刻奚景恆轉身,只來得及看到蘇盛錦和宮女的身影消失在□□中。
有了身孕還走那麼快,真是沒有一點分寸!
他胸口悶著氣,本想若蘇盛錦先開口他便順勢囑咐些話,可蘇盛錦卻如蚌殼牙關緊閉,難道還要他這個王上先開口麼?總不會還指望著他為了那一巴掌道歉吧?
悶氣回到承明殿,心腹太監早已等著,怯生生的回報說:那醫官還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但是在他家中chuáng邊密格中發現了三錠還未拆封的內庫金子,還有一串價值不菲的翡翠項鍊。說著從袖中拿出小心呈送奚景恆面前然後又低聲補充了句:“奴才查過了宮中珠寶檔案,這掛翡翠是先王賞給閔太妃的。”
看到翡翠,奚景恆的心急速下墜,又多了一個指正閔氏姑侄做手腳的證據,奚景恆極度不願相信,對著翡翠好久,他忽然拿起鎮紙將翡翠砸了個粉粉碎,袖子一掃便散落在地毯上,再也看不出一點形狀。
“不必追查了。”奚景恆沉聲吩咐,太監忙點頭稱是。
宮中的人都知道,有些人不是找不到有些事不是查不清,只是上方的人不想知道真相而已,太監在宮中多年自然也知道,所以也不多話,心裡知道閔娘娘這一關算是過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沒什麼大事,無非是妃子們來往於臨華殿向蘇盛錦表示離別之qíng,仿佛她們曾經真的親如姐妹似的,居然還有一位地位低的妃子親手做了兩雙高履送給蘇盛錦,晏璃說,送鞋子是要您快點走呢,蘇盛錦也不語,都讓晏璃裝進了行囊里。
啟程前日,奚景恆設宴餞別,雖有奚琲湛在席,但席間氣氛凝重,奚景恆紅了眼圈,反倒太后和蘇盛錦撐得住,沒有一點失儀之處,宴畢,奚琲湛滿面笑容回承安殿,奚景恆在壽安宮中陪太后說了一夜的話。
啟程的日子,霍地的風依然冷硬,要chuī破宮殿門窗一般,蘇盛錦穿戴完畢來壽安宮,後宮諸姬妾齊聚壽安宮中,坐小月子的閔微雲也來了,臉白得像鬼,低頭立在一邊,模樣瑟縮。
奚景恆自然也在,面沉如水,宮女恭謹地為神qíng肅穆的老太后披上雪斗篷,收拾齊整,宮女捧來她平日裡不常用的七龍頭拐杖,太后站在那裡,凜然不可侵犯,蘇盛錦來扶她,老太后微微點頭拍拍她的手道:“咱娘倆該啟程了。”
奚景恆跪下鄭重地磕了頭,再抬頭眼圈已經紅了,老太后眉毛一挑:“哀家和王后又不是到京里送死,你不必這副表qíng,若孝順便做好你分內之事,早晚還有相見的時候。”
不是送死,是生離,大概還是長長久久的生離。
終於要走出霍國了,蘇盛錦和奚景恆一左一右扶著太后,太陽還沒溫暖起來,蘇盛錦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妃子們被破例允許送到儀門之外,像約定好了似的,到了儀門之外,女人們輕聲啜泣起來,齊齊跪在太后和蘇盛錦面前,蘇盛錦神qíng冷漠沒有一絲波瀾,已等在太后鳳輦前的奚琲湛走過來做出一副晚輩的姿態,yù伸手來扶,太后看看兒子又看看媳婦,在兩人手上重重按了下才扶上奚琲湛的手臂踏上上馬石,在宮女的攙扶下坐進特意寬大舒適的鳳輦落下鮫綃帘子,蘇盛錦yù轉身,與奚琲湛的目光不經意間相遇,他的眼含笑,一如既往。
雖百般不願意,場面還是要做,於是蘇盛錦別開臉轉向奚景恆,微微屈膝行禮:“妾身拜別王上。”
奚景恆“嗯”一聲蘇盛錦就利索平身,扶著晏璃的手臂走向自己的車駕,頭昂得高高的如同驕傲的孔雀。
如何捨不得,車輪還是開始了轉動,蘇盛錦很想撩開帘子看一眼奚景恆,手攥著帘子一角,猶豫良久終究還是輕輕鬆開了然後慢慢抻平她攥出的褶皺。
儀仗出王城十里之外停了下來,蘇盛錦知道,奚景恆到此便要掉頭回去了,從此後,也許一生都不會再見到。
另一邊,隊伍漸漸遠去了,官道上整齊列隊的人馬卻未動,直到隊伍消失在地平線上再也看不見,此時日頭已偏西,連日來未散盡的yīn霾之氣還繞在太陽周圍形成一個淡淡的灰色光暈,仿佛將太陽束縛住一般。
奚景恆不忍心轉身卻也只能勒馬回頭,這是身為臣子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