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王城的輪廓時yīn霾已將日頭籠罩,這一次奚景恆覺得那黑色的王城並不那樣讓他歸心似箭。
王宮裡總覺得空落落的,他到壽安宮臨華殿轉了轉,兩宮的宮女太監們正忙著掌燈,很快,都會燈火通明。近侍太監來請晚膳,奚景恆胃口全無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喝了一句“下去”。
“子軒哥哥,該用晚膳了。”他所熟悉的清脆聲音今天帶了重重的鼻音。
奚景恆抬起頭,眼前是他喜愛的女子,是他成了親也忘不掉的女子。即便如此,今天他也並不想見到她,以及任何人。
“微雲,你先出去吧。”奚景恆說道,他的話卻阻止不了眼前的閔微雲,她固執地讓太監和宮女將飯菜擺好,很jīng致,四菜一湯,都是他喜歡吃的。
做完這一切,閔微雲已氣息微亂,奚景恆命她坐下一同用膳,閔微雲在他身邊坐下,太監趕緊添了一副碗筷。
奚景恆提筷卻不能下箸,他微微皺了眉,有些煩躁,此時他身處溫暖明亮的宮殿,眼前是可口的jīng致美食,可他的母親和妻子卻在沿途的驛站,沒有舒適的chuáng沒有成群的宮人,連飯菜也一定不合口。哦,對,蘇盛錦那麼細心定會提前打點好母后愛吃的飯菜,而且,她也一定會仔細勸慰母后。
“子軒哥哥,你用些吧,午膳便沒用,晚膳也不用怎麼受得了。”閔微雲溫柔的拉起他的手,不想奚景恆卻一下子甩開了,閔微雲眨了眨眼又紅了眼圈,哽咽著說道:“我知道子軒哥哥是為了母后和盛錦姐姐擔心,可是你若不好好保重,她們又怎能放心的下呢?”
奚景恆拿起碗筷,閔微雲才露出笑臉。吃完了,奚景恆推說有些累,閔微雲很識趣的退下了,殿裡立時便又顯得空曠,軍中冬日養成習慣,每晚喝些烈酒驅寒,今日因心qíng不好,奚景恆不知不覺多飲了幾杯,胸膛中悶悶的,熱熱的。閉著眼只覺心裡煩躁,命宮女來chuī熄了所有燈,睡下,往日裡習慣獨眠的chuáng榻也讓他輾轉難眠,索xing坐起,仍舊心煩意亂,不知怎麼,滿腦子都是蘇盛錦。
最怪異的是,他眼前浮現出了成親那日蘇盛錦的一顰一笑,她一直不敢正眼瞧他,白皙的臉頰也一直泛著紅暈,眼睛裡滿滿的溫柔笑意,可那天他明明故意將自己灌醉,醉到眼前一片朦朧只見人影晃動,可現在眼前的景象如此真實,奚景恆伸出手,卻突然看見蘇盛錦眼中的溫柔開始結冰,冷得像邊塞冬日屋檐下的冰溜子。
是了,這才是蘇盛錦,今日這樣的場景,她臉上一絲一毫的悲傷都沒有,甚至他送出十里之外,勒馬回頭經過她的車駕她都不曾掀簾再看看他。
驀地,奚景恆又想起一件事:那日奚琲湛在梨花園無意中說出蘇家就快在京城湊齊了的事,雖然一直遠離京城,可對京城局勢還是有所了解,知道他的岳丈蘇太傅這幾年越來越向晉王傾斜,這自然讓奚琲湛不快,難道他竟然要收拾蘇家?那蘇盛錦前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奚景恆忽的起身,一抬眼看到牆上掛著的青泉劍,想了片刻,奚景恆命太監拿來大氅披上,一拍手,殿門外的帶刀侍衛立刻悄無聲息現身,恭敬的單膝跪地。
“出城。”奚景恆簡單吩咐道。侍衛應諾,很快消失在門外。
☆、第十八章
蘇盛錦側身躺著,一個時辰都沒動一下,驛站的房子不如宮裡的暖和,雖燃著兩個熏籠也仍舊有些涼颼颼,想到晏璃守在外頭蘇盛錦忙叫她過來,晏璃掌著燈進來,拿了一襲狐裘壓在她被子上:“再往南走走天就暖和了。”
蘇盛錦擁著被子坐起身:“過來一起睡吧,這麼冷的天兒實在難熬,你別凍壞了。”
“您快睡吧,再一會兒我還要去安排明日早膳的事,難免擾了您睡覺,您若睡不著,我在這兒陪您說說話兒。”晏璃裹了裹衣服坐下了。
兩人四目相對,蘇盛錦倒不知道說些什麼,無奈笑笑:“算了,本是叫你進來睡暖和暖和,這一來倒好,不暖和就罷再把你連累傷了風可不是鬧著玩的,去睡吧。”
“您沒什麼說的我倒有一句,自從王上回來到今日這話在我心裡憋了很久,今兒就問問您。王上回來給了您不少臉色看,難道那些事兒您一樣都沒和王上解釋過麼?”晏璃問道。
聽到這話,蘇盛錦不自覺便低下了頭。
“這些冤屈您打算就這麼擔著讓王上一直誤會您?”晏璃嘆了口氣。自小在蘇盛錦身邊長大,知道她的倔qiáng脾氣,尤其在奚景恆面前更是如此。
蘇盛錦躺下了,看著帳頂半晌終於扭頭看了看晏璃,嘴角勾出一個上揚的弧度緩緩說道:“正如太后所說,此去京城大概是有去無回的,那些冤屈和誤會解釋了還有什麼用?他沒有廢黜我,讓我能以霍王后的身份終老,能不令我的父母兄長蒙羞,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晏璃終於長長嘆了口氣,端起燭台起了身說道:“小姐,你跟我說過,我這一輩子不要總是為你活著,可你這輩子呢,為蘇家活著,為霍王活著,你什麼時候也為自己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