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子已來,公公有何事可以說了吧?”奚景恆問道。
他確實不高興,剛這太監說是求見霍王后,尤其還帶著那樣一件看起來便價值不菲的禮物,難免讓他心裡有齟齬。
粉面太監笑著捧起盒子恭敬說道:“奴才侍奉太子殿下代天巡狩,到了江浙一帶得了幾把竹扇子,概因這竹子要百年才生長得能用,所以稀罕,殿下帶了幾把回來奉給皇后娘娘,皇后賞了太子妃兩把,太子妃念著與王后投緣,是故特意命奴才來送給您一把,請您拿著玩。”這一番話說得入qíng入理,奚景恆的臉色好看了些,蘇盛錦的心放下了些。
那太監說回去復命了,奚景恆盯著那盒子道:“太子妃倒是想的周到。”
蘇盛錦微微一笑說道:“是想我偏遠北地而來沒見過這些jīng致物件兒又怕熱吧,何況還要替太子拉攏王上呢。”如此就跟自己撇清了。
“不打開來瞧瞧?正巧孤王也沒見過百年才能得的竹子呢。”奚景恆說道。
太監的話倒是圓成,萬一這盒子裡再有些什麼惹人遐想的又是不好解釋。忐忑著打開了迅速看一眼,紫絨布上一柄扇子,再無其它裝飾,拿起來打開看一眼所畫也不過是山水,無甚特殊,索xing就扇兩下風。
“也沒什麼特別,比普通竹子沉重一點罷了,王上請看。”蘇盛錦起身遞給奚景恆,奚景恆拿著瞧了瞧便放下了說道:“也好,在京里有太子妃顧念著你孤王也少……”話到這裡覺得不對似的馬上止住了端起涼茶喝了一口遮掩過去。
少什麼?蘇盛錦看著他,眼神里充滿疑問。一旁侍立良久的閔微雲在袖中扭了扭帕子,沒想到蘇盛錦在京中手腕不錯,連太子妃都結jiāo到了,以後太子登基太子妃封后,以蘇盛錦和太子妃的jiāoqíng就算自己治好了病生了兒子也沒法撼動蘇盛錦的地位了。
那她捨棄繁華的京城回到荒涼的霍地做什麼?
蘇盛錦,你且瞧著,總歸霍王的心是在我這裡,我總有辦法“生”出一個兒子的。
廳中各人懷著各自的心思坐了會兒,快到晚膳,閔微雲伶伶俐俐的說要親自下廚為王上和王后做一頓霍地的飯,得到奚景恆首肯便去廚房忙了,這樣一來蘇盛錦也不好推辭。廳門開著,外面雨水如絲,兩人便默默的喝茶,賞雨。
這一遭算是有驚無險,回到自己房裡,蘇盛錦讓丫環收了扇子塞到箱子最裡頭去,想想不對,即便要收起來也得奚景恆走了,否則難保不多做他想啊。於是又放在了榻邊。今日晚間不知是不是炭放多了,房中熱得很,壓得人心口悶悶的,蘇盛錦索xing披衣坐起隨手抓了那扇子扇了幾下。
神奇的事qíng出現了,在燭火的照耀下,蘇盛錦眼見著那扇面青山綠水之間出現了一個仙女般打扮的人,旁邊還有幾句詩: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宛在水中央。最後題款一個“湛”字。
蘇盛錦“啪”收了扇子,這個奚琲湛,難怪派心腹太監來,扇子果然是有說道的,好在不是白天,否則她就百口莫辯也許要以死明志了。他到底要bī她到怎樣的境地才肯罷休?難道不知她此時的艱難處境是怎樣令她提心弔膽的麼?
奚琲湛,你這個混蛋。蘇盛錦心裡恨恨想著,順手就把扇子戳進了旁邊的水盆里,想了想又拿起來,打開來看,那字跡反倒更清晰了,不知用何種方法才能弄掉。氣惱半晌,蘇盛錦拿掉燈罩把那署著名的地方燒了一個dòng,這樣,若有人問起來便說是打扇的時候睏倦了不小心蠟燭燒的,總好過惹人懷疑。
轉眼明日便是奚景恆奉旨離京的日子,行裝是早已收拾好的了,蘇盛錦帶著丫環查看一番,心裡頭有些不是滋味,雖對他的心絕了,但想他此去之後在京中便只是自己帶著孩子,寡婦似的。父親雖是太傅,但終歸自己是嫁出去的女兒不能常常倚賴,況且她也不想因此惹來皇帝的猜疑之心,還是少麻煩的好。
用過晚膳,漱過口,蘇盛錦與奚景恆對坐著,看到奚景恆幾次yù言又止的表qíng還是蘇盛錦先開了口道:“王上可是有話要囑咐妾身?”
“好好照應自己,孤王一定會想辦法接你回霍國。”奚景恆說道,表決心似的。
蘇盛錦微微扯了下嘴角做出一個笑的意思點點頭,也不說話。
此事之難她並不抱什麼希望,再者,有了這個孩子的陪伴,不回去霍國也未見得是壞事。
“蘇盛錦,這些年來,孤王對不住你。”奚景恆忽然伸手握住蘇盛錦端著茶杯的手,他的手大而寬厚又帶著些老繭,扎扎的有些不舒服。
“王上多慮了,妾身從未這樣想過。”蘇盛錦眼睛看向別處。如果,曾經他也會這樣該多好,為何事qíng總是要走到無可回頭的時候人才會去珍惜和後悔?
如今,就算她和他都想回到從前已不可能了。
想及此,蘇盛錦緩緩抽回手把茶杯又靠近自己一點說道:“天色不早,明日還要趕路,王上早些安寢吧,妾身也該告退了。”
“今晚就陪孤王說說話吧。”奚景恆說道。蘇盛錦帶著防備和抗拒的舉動令他心裡很不是滋味,面上卻沒表現出來。
待熄了燈,蘇盛錦仍舊像前些日子一樣背對著奚景恆,不想被他一雙手臂翻身躺平,奚景恆只為她拉了拉被子,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蘇盛錦自從幾個月前被下藥流產大傷了元氣,總是睏倦,所以雖然緊張但也抵不住困意來襲,很快便睡了。
夢中仿佛回到初到京城時參加的花會,她第一次見到那麼多花,難怪人說南地繁花似錦,正好好賞花,不想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烏雲密閉,熙熙攘攘的人也一下都不見了,她一個人在花叢中走得倒也愜意,不過,連個鬼影也沒有總歸是有點嚇人的,就在這時,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借碗梅子湯喝。”她回頭,看見一張臉,那張臉不停的變幻著,一會兒像年少的奚景恆,一會兒又變成剛冊立東宮那年的奚琲湛,忽而又變成紅衣的晉王,後來竟變成死不瞑目的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