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整整齊齊並排放著六顆絳紅的丹藥,在知夢瞧來,那顏色就泛著一種不祥,像是放久了凝固有些發黑的血。
“這是誰送來的?”朱棣合上匣子,端起茶杯,神色似乎沒有什麼不悅。
“回皇上,是全桂兒呈來的。”知夢說道,硬著頭皮答話,心裡將馬雲和全桂兒狠狠剮了。
“你可知道這是什麼?”朱棣眼皮都不抬,聲音也如常,但知夢還是感覺到無形的壓力。
知夢跪地:“全桂兒說是甌寧一位道士呈來的金丹,有益壽延年之效。奴婢剛才已同他講過不要相信這些遊方道士,但……不知他什麼時候偷偷放這裡的。”
知夢把馬雲擇得gān淨,因為知道說了也無益,不說朱棣信不信她,單只馬雲跟了他多年便已足夠,所以她只能把責任都推到全桂兒身上,至於朱棣怎樣處置他便與她無關了,她說的也大部分是實話。
“甌寧?窮山惡水果然只能弄這些不入流的東西。延年益壽?哼哼,讓他先吃了再打二十,朕看他死不死。”朱棣說道。
看來今兒是心qíng好不殺人。
知夢領了旨捧起盒子出去了。
本想扔掉,想想又留著了,說不定什麼時候便有用處了。
回頭叫來全桂兒斥責一番又讓他攆了那道士離京這事便算完了。
這事之後馬雲對她更是關心了些,有些事不必說大家都清楚。
知夢扔了那盒子,把六顆金丹裹好藏了起來。
在宮廷這種地方,這東西留著也許是禍,用好了就是福。
朝廷里的事安穩了,只有jiāo趾偶爾作亂,但具被李彬諸將剿滅成不了什麼氣候。
這一年年景不怎麼好,雖然正月十五雪也打了燈,但仍舊有一些地方旱了、鬧蝗災,黎民流離失所,朱棣與太子忙著調撥銀子賑濟災民,一邊又查處賑災不利的官員,每日裡摺子無數,厚厚的摞在那兒知夢看了都跟著焦急。
好不容易輕巧了些北平來奏禁宮已快營建完畢,最遲年底便可全部竣工。朱棣拿著摺子高興良久。順便把久留京師的趙王趕回了封地。
這一次北上,太子父子都留在了京城,朱棣大約也是怕路上煩悶帶個孫兒解悶,想來想去挑了五皇孫朱瞻墡。
那少年從未去過北地,是以接到聖旨之後一臉的興奮來謝恩。知夢瞧他因高興而有些泛紅的臉也受了些感染,北地——遙遠的北地,熟悉的土地,也許,不管這裡多好她還是更喜歡家鄉那熟悉的溫度和味道。
第十九章
說要北巡也不是立時便能成行的,尤其此次北巡實際上便是提前遷都之意,各部人員調動、南北兩京如何協和、轄制都是不太好辦的事。
朱棣每日裡便忙著這些大事。
跟在皇帝身邊她反倒最不忙了,國家大事與她無關,朱棣切身事宜自有王貴妃等眾妃嬪親自料理。於是,在皇宮裡忙翻天的時候知夢清閒著。
去了北地便不用再見朱瞻基了吧?
朱家的男人生來都有一種厚臉皮,任你怎樣暗示明示他全當沒看見只按著自己的心思來。
朱高煦是,朱瞻基有過之而無不及。
耳聞不如眼見,以前在漢王府中所聽傳言都說皇太孫玉樹之姿、文韜武略頗有皇祖之風之類,待見了兩次也都是淡淡的漫不經心的樣子,看著倒是個深沉的xing子,誰知道開了腔說了話竟是這個調調,動作也不甚檢點,竟隨意捉住女子的手。
想到這兒頭便不自覺低了瞧自己的一雙手,它們也曾被他隨意握過,口中還說著些不甚著調的話,真真假假令人難辨。
“你笑什麼呢?”耳邊忽然傳來的聲音令知夢條件反she般站了起來,順手便打翻了金猊香爐。
一邊蹲下手忙腳亂的收拾,也不管燃著的香燙到手,臉上無端發了熱,有些窘迫。
“嚇著你了?”朱瞻基的聲音裡帶著笑意。
“是奴婢失職,不知殿下來了。”知夢說道。
“本來是和皇祖父一起的,他老人家到貴嬪宮裡喝茶去了,命我來把桌上的幾道摺子看看批覆了。”朱瞻基說道。
“是,奴婢這就研墨。”知夢說道,一會兒讓宮女用抹布擦擦香灰再換上新香,還好朱棣未回宮來。
朱瞻基又輕笑:“這摺子得用硃批,墨就不用研了,我看硃砂還有現成的。”
知夢又是一窘,兩手jiāo握著忽然便想不起來該做點什麼。
忽然想起來了:“奴婢去倒茶。”
“最近有些咳嗽,放點梨子。”朱瞻基說道,這冷不丁來的溫柔語氣讓知夢想起了小時候母親常在她冬日裡犯了咳嗽時說:“放點梨子就好了。”聲音也是那樣溫柔,如梨汁流過喉嚨,甜甜潤潤的一直到腹中。
“哦,好。”知夢答道。
切了幾片水晶梨放在雙耳小銀鍋里煮到變得有些透明了倒出來沖茶,嚴嚴地蓋了端上去,一會兒再喝就有梨子的味道了。
已是六月了,天氣正要熱起來,要開了窗子方才透些新鮮空氣,外頭牆根樹下的花兒也正燦爛著。
陽光照進來,他靠窗的肩頭及面前左邊那一沓白紙上有著亮亮的光點兒。他便那樣在陽光里低著頭快速翻著奏摺偶爾圈閱幾處,在結尾處再或多或少的寫上一些意見。他的筆動得快,比朱棣批奏摺時快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