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一下子就安靜了,只有裊裊的瑞龍腦香氣搖搖擺擺的升騰起來再消散。
知夢甚少出乾清宮,得閒了便拿著手繃繡花兒,這都是宮妃們見了貴妃那塊帕子之後“拜託”她繡的,要什麼花樣兒又不提,知夢便私下裡向宮女們打聽了,然後挑著她們喜歡的花兒繡上去再繡上句吉祥話兒,多數人倒也還滿意,畢竟也知道自己沒那個百鳥朝鳳的地位。
給崔嬪送了帕子回來前面有兩個宮女正慢慢走著,聲音不大但也夠知夢聽個大概。
“太子妃今兒問皇太孫妃嬪什麼事?怎麼出來個個都臉紅?”一個問道。
另一個手掩著嘴嗤笑一聲:“你倒是笨,婆婆問媳婦兒能什麼事?還不是香火的事?”
前一個便疑惑:“那有什麼臉紅的?”
後一個一點她腦門:“笨得可以填井去了,婆婆問,皇太孫每月幾日與你們同房啊?擱哪個媳婦能不臉紅?”
前一臉撓撓頭:“太子妃娘娘問得可真直接。”
“能不直接麼?影嬪就不說了,剛封的,皇太孫妃和孫嬪都幾年了還沒個動靜兒,哪個婆婆不急。”
兩個宮女接下來的話題便扯到了哪個得寵哪個不得寵去了,間或夾著幾聲笑,知夢聽著無趣便拐上另一條路繞遠回乾清宮。
朱瞻基成親好幾年了卻未有子嗣,按說他正當年輕,也該有個孩子才是正常。
想想又搖頭,蕭知夢,這與你何gān。
回了乾清宮卻驚訝的發現近日不來的都在,朱棣也在,還多了一個人,知夢從未想過會出現在這裡的人。
漢王長子朱瞻圻。
算來,有六七年不見了吧?
“做什麼去了?”朱棣問道。
“崔嬪娘娘前幾日要的帕子,正好昨晚上繡完今天便送去了。”知夢說道,從宮女手裡接過了每日裡自己的活計。
“瞻圻又帶了樂安的酒,你先準備著,午膳再用。”朱棣吩咐道。
知夢便應了去準備,身後沒了那兩道壓迫的視線頓覺輕鬆一些。
朱高煦年年幾道請安摺子朱棣都不許樂安的人進京,今年這是為了什麼?難不成是將朱瞻圻作為質子?但做質子的最好人選不應該是漢王世子朱瞻坦麼?
朱棣的心思總是難以猜透。
午膳,喝酒,朱瞻圻大概少有與皇祖父同席用膳的機會所以有些不大自在。知夢在一旁聽了半天也沒聽到什麼有用的話,不過就是朱棣問他父親可好母親可好娶妻與否子嗣有無之類,末了朱瞻基又提起他正挑選良駒的事,邀朱瞻圻同去瞧瞧。
三位皇孫告退了,朱棣讓馬雲送了些賞賜。
“瞻圻是相貌最像他父親的,丫頭,你看呢?”朱棣問道。
“嗯,圻少爺與王爺越來越像了。”知夢說道。
“丫頭,你是不是以為朕讓瞻圻來京是做質子的?”朱棣問道,眼睛微闔著。
知夢躊躇片刻輕“嗯”了一聲。
朱棣嘆一口氣也不與她講了,知夢自然也不敢問,但琢磨他剛才的語氣似乎不是那麼回事。
唉,帝王的心思啊!
朱瞻圻住在宮外朱棣賞賜的院子裡,不常進宮,當然,進了宮知夢也見不著。
天氣漸暖,萬物正漸漸復甦,朱棣卻龍體微恙,這一下不打緊,宮裡上上下下幾乎嚴陣以待,乾清宮裡每日來問安的幾乎可以用“門庭若市”來形容。
來得勤了朱棣發火了,隨手將桌上的摺子掃到地上。
“一個個的表qíng,當朕要不久於世了麼?果然沒一個忠心的。”朱棣道。
知夢一驚,朱棣這猜疑的脾氣又上來了,不知又是哪個倒霉。蹲在地上整理摺子只聽朱棣問她:“丫頭,你說呢?”
知夢順勢就跪地上了:“奴婢以為皇上多心了。帝王之事關係天下,為人臣子者關心也是正常。荀子言,天地君親師,在民間,父母臥病為人子者尚要殷勤探看侍奉湯藥,何況君王更是至高無上,臣子們每日來探望又有何不對呢?”
朱棣竟孩童鬧脾氣般瞪了她一眼,然後翻身朝著窗戶那邊不看她。
知夢拿著摺子,有些愣住了。
難怪人說人老了就越來越像孩子。
其實朱棣真的只是微恙,不過知夢那跪地一言之後他便“真病”了,行坐躺臥都要人扶著,氣似乎也有些喘不勻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