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士奇、金幼孜還是每日晨昏定省,表qíng一樣平靜無波,知夢瞧著,忽然想起秦始皇之崩,同樣崩於途中,同樣密而不發,不同的是一為昏君謀位一為明主正位。
她沒有做錯,沒有。
無人的時候她獨自對著朱棣的屍身,那張臉已完全沒有了生氣,看著甚至有些嚇人,可知夢不怕,甚至偶爾低聲與他說話。
“皇上,奴婢沒做錯是不是?漢王的救命之恩奴婢這樣保全了他xing命也是報恩是不是?”
……
回京,掀開帘子只見京城中守衛森嚴,看來太子已掌控了京城的防衛,應該無礙了。
回宮,皇帝大行,舉國哀悼。後宮之中更是哀哀戚戚,生殉的名錄已呈上去就待朱高熾圈定。
宮女們每日裡提心弔膽,神色驚懼,一聽“旨意”兩字臉色便一片雪白,兩股顫顫。
名錄下來了,沒有知夢。但她被張氏指派協助太監們送宮人們上路。
這是怎樣一幅悽慘的場景,待死的宮人們換上了華麗的服飾在殿中享用最後一頓飯,飯,自然很少能吃得下的。
飯畢,宮人們的哭喊聲更大,有的已經嚇到失常,揮舞著雙手在殿內跑來跑去哭喊著不要死,知夢不想看這樣的場景,這比她親自動手殺人更讓她害怕,可她不能不看,因為是即將成為皇后的張氏的命令。
太監們擺好了杌凳催著她們上去了,一個宮女掙脫了跑到知夢身邊抓著她的胳膊,眼神里是滿滿的恨意:“蕭知夢,為什麼你那樣得寵卻不去死?我們這裡只有你最該去殉葬!”
太監拉開了她拖著站到杌凳上,她仍舊狠狠地盯著知夢,知夢便扭過頭去。
凳子被抽走的那一刻知夢閉上了眼睛,耳邊是哭爹喊娘的悽慘叫聲。
平靜了,再睜開眼睛,眼前一溜垂著不動的屍體。
知夢要去跟張氏復命。
出了殿只覺陽光刺眼,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張氏的宮人說太子妃去了咸陽宮聖哲殿,知夢一路走來只覺眼前不停晃動著飄來dàng去的人影,耳邊是悽厲的叫聲,因為有些恍惚她一腳邁進聖哲殿的時候猶不自知。
“啊!”
待回過神知夢發現自己被人抱在懷裡了。
“這時候進去壞了父親的好事,你是找死麼?”朱瞻基的聲音雖低但有些怒氣。
知夢轉轉頭瞧瞧,這才發現自己已在殿中,不過她此時頭腦有些木然,想不透朱瞻基為何發脾氣。
她便愣愣地瞧著他,失了魂一樣。
“她們死了。”知夢喃喃道,一起服侍過朱棣的宮女們只她活下來了。
“這是祖制,沒有辦法。只要你好好的就好了,以後我不會讓你再看到血腥。”朱瞻基輕拍著她的背。
“爺,裡頭傳呢。”一個小太監輕聲提醒,眼睛留神著四周,生怕人看見了。
“別怕。”朱瞻基緊握一下她的手旋又放開。
知夢這才回過些神來。
進了內殿,素服的朱高熾正襟危坐,往常看著溫文的眼神此時也變得凌厲,他身邊一個宮女滿臉通紅站著。知夢大概明白朱瞻基所指的“好事”是什麼了,心內有些震驚,雖說都傳
“何事?”朱高熾的聲音也不很好。
“哦,大臣們上折請父親早登大寶以正國統。”朱瞻基說道。
朱高熾臉上有了些喜色,不過還是抬出國喪未過之類的推辭一番。
他沒問知夢何事倒先攆了朱瞻基出去。
知夢心砰砰直跳,難道……
朱高熾又攆了那滿面通紅的宮女出去,殿內便只剩他們兩人,都是一團素白,陽光斜著照進來兩人都籠罩在光暈里。
“你有何事稟報?”朱高熾問道。眼睛粘在眼前這個一身素白的女子身上,婷婷玉立的身形,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圓潤的鵝蛋臉,時隔多年,竟比當初在漢王府中所見還要美麗,歲月這東西果然神奇。
“奴婢本是向太子妃娘娘復命的,可是那邊宮裡的人說娘娘在聖哲殿,奴婢就來了……”知夢說道。
心裡的不安加劇。
偷瞧朱高熾一眼,他的臉上先是疑惑後又是瞭然再然後便是滿臉笑意。
“乾清宮的宮女們都去伺候先皇了,你可知道本宮為何獨獨留下你?”知夢餘光瞥見那一團雪球樣的朱高熾起身,沉悶的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
她厭惡這樣的太子。肥胖而好色。
“奴婢不知道。”知夢說道。
那一團白色停在她面前,一股濃郁得令人不適的味道傳來:“那你可知道當初高煦為何將你進獻東宮?”
知夢跪下,離那氣息遠了些:“王爺未曾與奴婢說過,奴婢亦不知道。”
朱高熾笑兩聲:“那蕭姑娘你回去好好想想,想通了再來見本宮。快去向太子妃復命吧,現下你還不過是個奴婢而已。”
“是,奴婢這就去復命了,奴婢告退。”匆忙站起來,知夢覺得腳步似有千鈞之重,每一步都耗盡力氣,如芒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