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備受父親寵愛的少年因為她而被斥責了麼?
心裡終是不甚好受。
朱棣下葬了。
朱高熾登基繼位,改明年為洪熙元年。
八月了,宮後苑裡桂花正香。知夢想起去年朱棣還命她收集些桂花做桂花釀,到宮後苑走一遭發現滿地的落花與殘枝。朱高熾的妃子們多不是惜花之人。
朱瞻基還常見,忙著處理太子該處理的政事。朱高熾不注意時他便瞧她,有些話要說的樣子。
知夢也只是端茶倒水恭謹有加,張氏的話言猶在耳不敢忘卻,頸上的勒痕雖已褪去但時時還感到痛楚。
那日朱高熾不在,殿裡只朱瞻基與知夢並兩個奴才,其中一個便是那日殿中伺候她“上路”的小太監。
“還疼麼?”朱瞻基的聲音很輕,眼睛盯著她的脖子。
知夢搖頭:“謝殿下關心,奴婢不疼。”
“怎麼那樣著急,片刻都等不得。”朱瞻基說道。
片刻……
知夢不語。
“你受苦了。”朱瞻基已起身到她面前了。
知夢緊張,後退兩步瞧瞧那兩個小太監仍舊低著頭,似乎對眼前的事沒瞧見一般。
他進兩步她便退兩步,直到後背貼到了槅段。
“你,不認得我了麼?”朱瞻基劍眉緊鎖,這是他未料到的,知夢對他如此抗拒。
“您是太子殿下,奴婢自然認得。”知夢說道。
手驀地被握住,知夢用力卻抽不出來只得任他抓著。
“誰要你認識什麼太子殿下,你認得我麼?你看看我是誰?”朱瞻基問道。
知夢不及他高,只看到他明huáng袍子前繡著的金龍。
“天底下唯有皇上與太子殿下能用這樣的服色,您不是太子殿下又是誰?”知夢說道。
“你在氣什麼?”朱瞻基問道。
知夢不知怎麼回答,她氣麼?不知道。自然更不知道氣的是什麼。
好在,殿外悠長的一聲“皇上回宮”適時響起。
知夢鬆了口氣。
手被鬆開了。
三十章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兩腿站的酸脹。想起白天的事,想著朱瞻基那一臉的錯愕。
這世上又有誰能保護誰永遠不受傷害呢?
知夢睡得不安穩,夢裡總看見那些掛在樑上飄飄忽忽的屍身,長長的舌頭,七竅都在流血。
嚇得睡不著知夢摸出念珠打坐念往生經。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了好幾天,噩夢愈加厲害,知夢整晚不能睡,臉色便蒼白起來,走路也是頭重腳輕,有兩次明明看見沒有門檻,邁過去卻差點被絆倒。
“蕭女官,你臉色不好,是不是病了?”昨天,朱瞻墡問她。
朱瞻墡比他哥哥更常來乾清宮。
“沒,謝殿下關心。”知夢說道,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
“天涼了,注意些才好。”朱瞻墡又道。
“是。”知夢趕緊找了由頭到暖閣里躲著去了。
朱瞻墡的眼睛裡有些東西,不同於朱高熾那樣如看到可口的食物一般,也不同於朱瞻基的熾熱無法閃躲,他的眼神是溫潤的,像香泉河的水,靜靜地在人身邊流過,溫柔而不激烈。
所以她才要躲開。
這樣清澈的水就這樣永遠靜靜流淌著就好,不需要掀起波瀾,水花兒就不會撞在石頭上會變得粉碎。
“你們還是怨恨我麼?”定定心神知夢摸索著下chuáng,找了件厚衣服穿好輕輕打開門栓出去了。
沒有月光,一片漆黑中,掛在廊下的宮燈紅得愈甚,紅得讓人有些膽顫。
避開守衛知夢往那日“上路”的殿中來了。
宮裡人信鬼信神,這裡又死了如此多的人,自然便是活人勿近,即使夜裡周圍也無人守衛。
“咯吱”。
知夢猶疑片刻推門進去,頓覺一陣yīn冷之氣撲面而來。
眼前似乎又是那一排穿著各色華麗衣衫的女子。
待眼睛適應了黑暗知夢找到梁下的位置坐定,手持念珠開始默念往生經,涼氣依然未消散,讓人寒到心裡。
門似乎被什麼chuī動發出了輕微的聲響,知夢沒在意。北京的秋天本來風就大,尤其到了夜裡寂靜時分更是肆nüè。
直到感覺面前多了道人影。
沒錯,人影。
知夢睜眼,眼前一片漆黑。
“你是誰?”知夢問道。
“讓你看看我是誰。”嗓音尖細頗有些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