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個你不認識。”我說道。
“娘,我真要學蒸餅麼?”
“你想學啊?想學的話娘找人教你。”
“娘,你騙奶奶。”
我笑笑,沒答。原來大唐律如此痛恨我,休了我,想必已經著手進行了,只是不知道皇帝願不願意給自己一個耳光改了聖旨。而我,如今最該關心的不應該是鄒家、崔扶的妾,一個不能生養的女人最該關心她的肚子。
世間的病多數都有藥可醫,況且我還心存了一點希望,那些是小時候吃的,富氏把那些攙在藥里和羹里,大約我是吃了一點羹,應該沒有那樣嚴重,興許還有的治。我不想沒有自己親生的骨ròu,那會讓我覺得很孤單。天下這麼大總會有些奇人異士的,不過我最好先去問問富氏給我娘用的是什麼藥,西域那麼大,誰知道她用哪種的。
我說去慈恩寺,崔扶有些訝異,我趕忙解釋不是去打她,是有些事要替我娘問個明白,否則我心裡總是不安生,崔扶說他正好去慈恩寺燒個香求菩薩一點小事,我讓他在家護著禾苗免得被人又給欺負了去。那日在大唐律屋裡發生的事可不是我告的狀,是大唐律叫了她兒子去說的,崔扶回房就在屋裡踱步,後來說了一句讓禾苗都笑了的話,關鍵是他的表qíng,實在太過一本正經:“除了蒸餅師傅,再請一位釀酒師,這個行當比較適合我,將來我們倆還可以學那文君和相如當壚賣酒。”
我看著崔扶那漂亮的臉蛋就想,如果真有那一天,崔扶打著赤膊當壚賣酒,那生意——豈不是每天要用大稱來稱銅錢?即便不釀酒只賣茶水恐怕變成一方富豪也是指日可待的,想想真是讓人熱血澎湃,我仿佛已看見從天而降的銅錢雨了。
“請,一定請。”我使勁點頭。禾苗眼珠在我們倆之間轉來轉去,最後竟然搖搖頭嘆嘆氣說道:“我還是去睡覺吧。”
慈恩寺很好找,富氏也很好找,只是,她顯然並不歡迎我來,換做是我被人揍得臉像豬頭一樣也不會高興的,所以想當然會面一點都不愉快。她害我娘的原因和我猜的一樣,不是我聰明,是這個世道就這樣,庶子若沒有機緣是得不到多少家財的,就像崔雍,雖然崔扶現在被罷官在家白吃飯,可將來他爹娘沒了,這偌大的崔家是要崔扶來承繼的,除非崔雍這個宮廷畫師被寵得無以復加,但我想,那是不大可能的,崔雍應該是不稀罕的。
說到更不愉快的話題我卻什麼也沒得到,富氏說那藥她也是托人弄來的,是什麼名字她也不知,當初拿到藥覺得味道好聞,似有一股清香並不難聞,所以她藥、湯、羹、糕點裡都放了。
我失望,有點沮喪。出了山門連肩膀都提不起力端著,頭也抬不起來,只低頭看腳下台階,不留神與一個人撞了下肩膀,我忙說了對不住卻聽一道好聽的女聲:“崔夫人?”
我抬眼看,這女子雖然我只見過一次但我牢牢記住了,盧琉桑的夫人武氏,記得她不是豐腴身形的,現在看看好像更加纖瘦了一點兒,臉色有一些暗,我抬頭看看,她來了,盧琉桑應該也來了吧?我不是想見他,那個人十分討厭的,我是想趁著沒看見他快點閃人。
“崔夫人來上香?”她問我。
我可不想說是來看富氏的,所以便點了點頭,禮貌xing的也回問了一句,她神色更加黯然道:“子槿近來睡不安穩惡夢不斷,司天監的人說是衝撞了不gān淨的東西,讓我來燒香的。”
冒犯了菩薩,哼,沒準兒是被溫芷的鬼魂給纏住了吧。見她神qíng十分哀戚,我趕緊說了幾句安慰的話便匆匆告別走了。回到崔家正巧崔扶也跟我說起這事,原來上次他們去賞花之時已約定了下次盧琉桑做東的日子,誰成想他府上早上派人來說病了,若不是實在不能撐著就不會告假了。崔扶說既病了倒是該去探望一番的,我不反對,朋友麼就是要互相關心。
崔扶又說,上次子槿還說他夫人說請我們到他府上走動走動,不如我們明天便去,一來探病二來你們女人家說說話也好寬慰她一番,我說我今天在慈恩寺山門外已經寬慰她兩句了,於是又把武三小姐的話敘述一遍,聽完了崔扶便摸摸下巴道:“怪力亂神,不曉得子槿衝撞了哪一方,明日去探探。”
敢qíng他還當個新奇事。我本不想去,又怕崔扶多心思,反正也無事,去唄,他都被惡鬼纏身了難道還能再把我弄啞了欺負不成?
jī既鳴矣...
上次來盧府還是他中進士的時候,扯了幾句有的沒的,哦,想起來了,我還一不留神咒人家將來當王八,不知如今府中是何等光景。
雖早已派人來知會過卻沒料到盧琉桑會親在門口相迎,只是,旁邊需要一個丫環扶持,似乎很是有氣無力的樣子,臉色煞白,更顯出了眼圈的黑,兩頰也凹了下去,雖還沒有皮包骨但想必也去之不遠矣。
兩個男人見面仍舊是“雅持”“子槿”稱呼一聲了事,我牽著禾苗的手跟在他們後頭,旁邊陪著的是盧夫人,只一日不見,似乎她俏麗的臉又清瘦了一些。一路隨著往中廳去,我隨意看了看府中的景致,沿路牆根兒邊有許多花,此時多數謝了,現出一些肅殺,本來的白牆大概主人也無心粉刷也有些灰了,當然,盧琉桑當初買的便是舊宅,想必也是無心打理。
大家互相禮讓了坐下說了幾句安慰的話,我不是特意瞧盧琉桑,但他那慘白的臉實在扎眼,雖眉眼都是以往的笑,配著這張臉卻透出些可憐來。說了不多的話,盧琉桑不舒服起來,氣息都有些紊亂,他夫人自是急了,yù上前扶他去歇息卻被他不著痕跡的躲開,仍舊是扶了丫環,我看看崔扶,崔扶忙道:“子槿,我扶你進去歇著吧。”
兩個人入內去了,半天沒出來,剩下我們兩個女人和一個小娃對坐,總得說點啥,也不能這麼相對無言的,眼下這qíng況說家長里短的也不合適,裡頭躺著個病人需要關心慰問呢,於是我便問了句請了什麼大夫來看吃著什麼藥,眼見盧夫人低了頭,手中的帕子抬起去擦眼睛,再看向我已經是梨花帶雨的楚楚可憐模樣,惹得我也覺得甚是可憐。
盧夫人嘴動了動,終於還是沒說什麼,只讓我先坐坐,她進去看看如何了。
中廳的幾扇門開著,此時近中午太陽正好,明亮的光照在青石地面上反著光,還有一些刺眼,外頭檐下擺了幾大盆花,不知道什麼品種,開得火紅絢爛,與一路進來的肅殺不同,只是與現下的qíng形一對比便讓人心裡覺得怪怪的,隱約生出一種不祥。我把這念頭驅出腦海,禍害遺千年,盧琉桑這種人會活的和王八一樣長久。
不知道崔扶和盧琉桑在裡頭說什麼,盧夫人出來半天了他還沒動靜,待他好不容易出來太陽已經在正頭頂了,盧夫人留我們用午飯,這qíng形誰能咽得下?於是便告辭出來,我問崔扶盧琉桑到底什麼病,崔扶微微皺眉:“說不好,若是撞了鬼也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