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生出來的時候,我覺得我贏了,看,我不僅救人,我還可以把新的生命接到這個世界上!”
“我正捧著孩子,Royce剪臍帶,突然有人從破碎窗戶外往裡面丟了幾枚自製的手榴彈,Royce一把抱住我臥倒,我、我……沒抓住他,沒抓住那個孩子,有一顆手榴彈就丟在了手術台上……”
他說著倏然停住了,好像一首曲子在最高音的時刻戛然而止,歸於無邊的沉寂。隔了好一會,他有些無奈地抬起手。他右手上戴著一串佛珠,所以路雅南並沒有想到那裡有一道永不癒合的傷疤。
“原來我總覺得慢鏡頭是電影裡煽qíng用的,可原來不是,那一剎那,我真的就在那個慢鏡頭裡了,手榴彈如何墜落,如何炸開,怎樣血紅的一片,好像每一秒都被按下了暫停鍵,讓我一點點清晰地看見那個瞬間,那麼得清楚,那麼得……”
“然後……炸飛的流彈片打斷了我的右手筋腱,我想,那是我的報應,是那個孩子在怪我,怪我,沒有抱住他,他還沒有睜眼,他只哭了一聲,生命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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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要是和你一起去,就好了……”她無法想像那樣的場面,卻能深切地感受到那樣的悲痛。
他搖搖頭,“小雅南,你知道嗎?我多麼慶幸,那個時候我們離婚了,你沒有和我一起去,那樣的場面,我希望你一輩子都不要看見。”
雖然覺得他這個人無恥又無賴,可路雅南還是覺得心頭一陣陣的揪痛。對於他來說不能再拿手術刀,是何等的痛苦,她為他痛。
痛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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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翰飛抬手,習慣xing地摸摸她的腦袋,“我本來也想告訴你的,不過想想告訴你也沒用,你小丫頭一個,能做什麼啊。再說了,你三哥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你不是說我往街上一站,那就是搶手的鴨啊……”
他說著,路雅南鼻子一酸,就哭了,“白痴……”
她一哭,他就慌了,“哎!是我手受傷哎,你哭什麼啊!再說,你昨天還一副要把我剝皮抽筋的模樣呢。路雅南,你還是那樣對我比較好,我比較習慣……”
路雅南哭笑不得,“你是我三哥啊!”
路翰飛一愣,然後以手捂胸,“哎喲,好疼,小雅南你這刀可真狠啊!你到這種時候都不能說一句因為你喜歡我啊,三哥!不是你三哥你是不是就不哭啦!”
他再生氣,再惱火,只要她一哭,他就慌了,總想著不管如何,先把她哄好了再說,這些年來,這已經是改不掉的習慣了。
這一次,他無賴耍潑沒能逗笑路雅南,她哭得更凶了,“你不是我三哥,你死了我都不會管你這個混球!”
路翰飛撓頭,“我怎麼一點安慰和同qíng都沒感受到啊!滿滿都是惡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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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雅南知道,路翰飛那樣驕傲的人,現在的他,是他覺得自己最不堪的時刻。
只是他連家人都不願意面對,為什麼會來找自己,他不是最怕被自己看不起麼,他不是事事都要和自己爭麼,他不是總要說他是對的麼?
現在的路翰飛,拿什麼來和自己說教?
“路翰飛,你為什麼要來找我?”路雅南第二次問這個問題,她想要知道真相,真正的真相。
路翰飛沒有看她,他低著頭的身影料峭又孤寂,儘管這兩個詞在路雅南的記憶里從未和他有過關係。
小雅南,你知道嗎,在我覺得全世界都崩塌的時候,我只想來找你,在我孤獨寂寞不願意讓任何人看到我的時候,我卻獨獨想見你,看看你,好不好,你過得好,我就覺得一切都沒那麼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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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回答,路雅南就更緊張了,心頭砰砰跳,她顫抖著開口,“那你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
“沒愛過。”他脫口而出,好像知道她會問什麼,也好像知道她想要什麼答案。
“哦……”聽到那三個字的時候,路雅南本以為自己會鬆一口氣,卻沒想到反倒是一口氣懸在了嗓子眼,上下不得,堵在那裡,竟叫她覺得心裡空dàngdàng的。“那、那……就好。”
“因為我一直愛著你,只有愛,沒有過……”他平靜的眼底,汪了兩潭清泉,好似映著月光般的柔亮。
路雅南想起了兩年多前,他也是這樣看著自己對她說,“小雅南,二哥不娶你,三哥娶你!你嫁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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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T市。
“三路大夫,今天可真是chūn風滿面啊……”
清早路翰飛剛到四樓腫瘤外科,迎面走來綽號叫二二的小護士,調侃了他一句,“當真是人逢喜事jīng神慡,你面若桃花呀!”
路翰飛平易近人,平日裡又喜歡和人逗趣,才來醫院實習沒多久,就已經和這些小護士們打成了一片。“看來你昨個夜班不累啊,嘖嘖,回頭我告訴大路大夫,你今天繼續夜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