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時候,她大概又想起了您對她的好吧?想起是您將她拉扯到這麼大,想起母女倆曾經怎麼相依為命。鍾總您說,這樣的一個孩子,對父母還能有什麼要求呢?當她還渴望親情的時候,即使不是親生的,她又何嘗不再願意叫您一聲『媽』呢?」
人這一生中究竟會有多少崩潰的瞬間?如果你也曾經有過這瞬間,就會發現一個人從躊躇滿志到徹底潰敗,其實不過就是這麼個過程:
在躊躇滿志時一刀截斷她所有的願景,在她原本堅定的意志開始坍塌、開始懷疑起自己時,再給她奉上一個足以衝擊靈魂的撞擊。
那一刻,李演看到這個高傲的女人臉上城牆坍塌的動靜,如戰場上負隅頑抗卻最終被敵人的一記炮火炸碎了家園的戰士,她的臉上只剩下深不見底的死寂,和空虛。
而他這一個「敵人」,溫和地,人畜無害地,將鑑定報告再往鍾寶珠面前推了推,讓那幾個刺眼的紅字別無選擇地撞入她眼球:「可您最後,還是把她殺了。」
鍾寶珠心裡有什麼東西「啪」地一下,發出破碎的聲響。
「鍾總,她那麼努力地說服自己,在極度的失望和痛苦之後,還是選擇了既往不咎地原諒你,可你真的,辜負了她的掙扎。」
李演頓了一頓,然後,深深地,嘆了口氣:「她原本是真心想和您好好渡過這一生的,畢竟在那個連句真心話都沒辦法說的名利場裡,你已經是她最後僅存的一點點溫暖了。」
「可您終究……還是辜負了她。」
審訊室里一時之間很安靜。
小警官聲音輕輕的,可這一點聲響比起小張之前的冷酷不耐,比起昨天問訊警察的威逼利誘,更加直接而毫無迴旋餘地地,擊垮了鍾寶珠岌岌可危的堅持。
突然間,她整個人就像是被誰抽掉了精氣神,就連原本挺得筆直的背脊也一寸一寸地坍塌了下來。
她僵硬地,失神地,杵在那,就像是一攤沒有靈魂的腐肉。
許久許久,這攤腐肉才無聲地將臉埋進掌心裡,整個人像是被誰抽光了力氣。
「看來『一半』已經漲成了『全部』,我們可以準備收網了。」審訊室外,初南雙手懶洋洋的抱著胸。
紀延:「嗯,小南姐好計謀。」
小南姐:「紀隊長過獎。」
審訊室里,小張不知什麼時候又進來,原先的不耐煩轉成了公事公辦的冷靜。
鍾寶珠沒理他,更沒功夫思考這警察為什麼會去而復返,她所有的注意力全在小實習生最後那一句話上:她原本,是真心想和您好好渡過這一生的。
可是,可是……
人生永遠沒有另一個「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