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早朝直到未時方才結束,半天的時間已然過去。
“先生……”回到攬勝宮的林危闋一眼就看到了那個靜坐桌前正飲著茶的男人。
宴山白回過頭來,不解的看了看他問“怎麼了?”
林危闋從未覺得自己這麼冒失過,他就差點將心底那個已困擾自己一天的問題脫口而出, 然而理智告訴自己絕對並不能這麼做。
“呃……先生為何總是穿這件白衣,如今我已恢復從前的皇子身份,雖不比其餘皇子但也有了些閒錢。若果先生不介意的話,不妨叫人來量體裁衣”他換了一個話題。
宴山白笑了一下,“宮中的錦緞我穿不慣,你不必費心。”繼而挑了挑眉“怎麼?頭一天上朝不與我談談時局,反倒關心起了穿衣。雖然現在已經離開了惜菩宮,可是往後的路更加艱難,你可得想好。”
“是”林危闋低頭說:“今日朝堂之上杉王一派氣勢bī人,想必從今起從前的諸派混戰要變為真正的兩黨之爭了。”
“恩”宴山白又從旁邊的玉盞里捏了幾根茶葉出來,“權謀之術你也學了不少,那麼依你之見杉王下一步是想gān什麼呢?”一盞濃茶苦香bī人,他將其中一杯遞給了林危闋“坐下說吧。”
大虞的茶具與其走恢弘雄壯風格的建築不同,無論是茶盞或是什麼杯壺皆很jīng致小巧。於是就在接茶的這一刻,林危闋不小心碰到了那人的手指,雖然只有一剎的觸碰,但是經過手指而傳來的神經驟然緊繃之感仍是衝到了全身。林危闋的手不經一顫,本就不多的茶水也被撒出了幾滴。
他自小xingqíng寡淡,如此反應著實有些一反常態,不過幸好那人正低頭沖茶並沒有看到他此刻的樣子。“杉王此刻想將我安排在他的身邊,教我做一個真正的傀儡……但是我並不與他想像的一般九年不習,此事用不了多久杉王便會察覺得到。”林危闋說“杉王聰明至極,可是卻又極為自大。我想若是等到發現之時,他定會想方讓我離開大虞朝堂的中心。”
宴山白剛開口想說些什麼,太監尖利的聲音就忽然在屋外響起“大皇子,皇上有請。”聞言他起身站到了畫屏之後,林危闋這才去將門打開。
“何事?”
太監見林危闋開門了,忙一邊叩首一邊說道:“戌時在林湖邊上,原定的是在殿內,可杉王吩咐如今入chūn天氣正好,也無蚊蟲,故就把地方換到了林湖邊上,一來享宴一來賞景。”待說完後太監示意身後宮女將手裡的衣服放了進來“這是今晚的衣物,大皇子若沒有問題那老奴便先退下了。”
林危闋聞言點頭讓他離開,繼而轉身又將宮門關上,“如今杉王已可借著皇帝名義開宴了嗎……”不知什麼時候,宴山白已經走到了他身邊,順手拿起了剛才宮女放下的衣袍。
“先生的意思是?”
宴山白的手不自覺撫了撫這件衣服,“這事到還和大虞的禮制……按例每逢皇子首日上朝,不論年齡權當他們自此已經成年,故而會設宴慶賀。只是,我總覺今日有異。”
“罷了罷了”宴山白將衣服重新放了回去“怕是我胡思亂想了,不過你晚宴莫要過多飲酒,恐有變化……我到時候也會跟著你。”
長廊轉折直疊水面,一彎銀月掛在遠遠地天邊又印回了湖中。初chūn林湖中,由溫泉引來的水比別處的溫度還要高上許多,四周霧氣瀰漫,恍若仙境。雖然知道宴山白一向神通廣大,此刻定然緊跟在自己身後,可是他仍想那人能夠站在自己的身邊,一起欣賞林湖美若迷夢的風光……
此次宴會不但與杉王同輩的幾位王侯盡數到場,且林危闋那些素未謀面的兄弟也都來了。那些滿臉稚氣的小孩,從先皇駕崩之後便全部搬出了皇宮。在他們記憶中這裡的一切早已模糊,故而皆以一副好奇至極的樣子四處打量著。
身為此次宴會的主角,林危闋作坐在長桌之首與杉王並排。
入夜涼風習習,湖面上的霧氣不斷被chuī散復又聚攏,高台處身著薄紗的女人正隨風緩緩起而動,恍惚間似要登仙而去。林湖畔一片歌舞昇平,夜晚的皇宮與白天恍若兩個世界。
“皇侄今年已有十七?”杉王忽然開口問道,此時的樂聲很大,他兩坐的離眾人也遠。故而杉王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小,卻並未打擾到旁人。
林危闋點頭說:“是已十七。”
聞言杉王笑著給他倒了一杯酒“看來皇叔我並沒有記錯,你既然已經十七怎麼一口酒都不喝?”林危闋回答道:“我久居惜菩宮從未飲過酒,恐酒力不勝。”杉王大笑揮手招來了身後的宮女,“去給我們的大皇子拿些惜遠釀來。”
惜遠釀是大虞的一種名酒,味道綿軟入喉清冽也不易醉人。沒多久宮女就已把酒端了上來,杉王見此就開始一杯一杯與林危闋敬了起來。杉王親敬他怎敢不接,縱是惜遠釀林危闋沒過多久也已生醉意。
“如此大宴怎麼不叫上哀家和皇帝?”突然藺太妃的身影出現在了高台之上,見此qíng景歌姬們紛紛跪倒在地,待杉王揮手叫她們退下後方才匆匆離開。“皇帝雖龍體抱恙,可杉王這場借皇帝之名而開的宴會,怎麼能告訴都不告訴一下哀家呢?”藺太妃一邊向杉王這邊走來一邊說道。
雖然因喝了許多惜遠釀的緣故,林危闋的神qíng已經不太清醒。但是不論是他或是在場的任何一個人,只要是還有一絲理智的,都不難發現藺太妃此刻的異常。她此刻的狀態與昨日被人拖走之時近乎一樣或者說瘋狂更甚,看來宴山白的直覺沒有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