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死後,妖族再沒有下一個妖王。他們不再承認誰是妖王,因為在他們心裡,只有牧行之可堪做他們的王。
他的一生,從生到死,便是整個妖族興盛衰亡的過程,他生前,妖族上下團結一心,誓要復興妖族;他死後,妖族迅速落敗,整個妖族至今都在懷念和尋找他。
當一個人做到如此地步,還有什麼可以遺憾的呢?
若真要說,那便只有王女唐棠了。
然而景頌卻搖了搖頭。他說:「你太小看他了。如果你了解他,就會知道……他為什麼而恨了。」
「我的確想不到他有什麼可遺憾的。」伶輕聲說,「不過,既然他有遺憾,為什麼不接受穿書局的邀請?」
「是憾恨。」景頌強調道。遺憾和憾恨,一字之差,卻天差地別。恨之一字,寫來簡單,卻是與「愛」並列的,世界上最難懂的東西。它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說出口的。
「都行。」伶說。
景頌笑了笑:「我能抽菸麼?」
「隨便你。」伶又說,語氣不無譏諷,「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問這個問題。」
於是景頌點燃了香菸。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在夜色之中,一點紅光閃爍:「我更願意你拒絕。」
伶說:「我也想拒絕。」
似乎他們之間無論談論什麼,最後都會回到這個無法迴避卻也無法解決的問題上來。
景頌道:「你知道妖王牧行之是怎麼死的麼?」
伶曾經看過這個世界人類和妖族的傳說,關於這位妖王的結局都大同小異:「據說他早年行軍時曾受過重傷,勉強將養好身體後卻堅持跟隨軍隊開拔。」行軍何其艱苦,即使他是將軍是妖王也沒什麼清閒可享,「沉疴宿疾,積重難返。他是死在病床上的。」
「原來他們是這樣傳他的。牧行之的死……跟他們說的差不多,不過,沒這麼簡單。」景頌說。他若有所思地抖了抖煙,雪白的灰燼落在西裝上,沾了一點灰,卻轉瞬變得嶄新如初,時間在這裡一方寸布料上倒轉。聽著平日裡熟悉的人和事被傳成光輝燦爛的傳說,又是怎樣一種感受呢?
「難道是毒?」伶不由得想深了些,「如果妖王是被毒死的,怎麼妖族沒有反應呢?」
「不,他就是病死的。跟你說的一樣。」景頌又吸了口煙:「不過,他的憾恨,不是倒轉時間可以解決的,不是穿書局可以解決的,甚至不是他和唐棠能解決的。」
「我還以為穿書局是萬能的。」
「人們也常說時間是萬能的。」說到這裡,景頌自嘲地笑笑,「要我說,真正萬能的東西,該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