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竹隱的目光隨眾人一起望向亭子外,她看得不大真切,只能看到一個身量頎長,穿著一身竹葉青的身影,那應該就是陳先生在嶺南收的學生。
陳先生呵呵笑起來:「過年時含香說要給他做身衣裳,這孩子死活不要,說平日裡也穿不了這麼好的衣裳,別浪費錢。今日有生客一來,修遠這孩子倒拘謹地把過年的新衣穿上了。」
「含香」是師母的閨名,薛竹隱本來在隨眾人一起發笑,不明白泠煙何以突然俏皮地沖自己眨眨眼。
陡然聽到「修遠」二字,她的心上像被雷劈了一記似的,猛地如夢初醒,靈台清明。
顧大哥……修遠這孩子……
那人影越走越近,在薛竹隱的視野里越發清晰起來,她甚至能看清那人高高束起的馬尾,那人鋒利的輪廓,那人的瘦勁窄腰……
太陽穴突突地跳,頭腦愈發沉重,水上雲風浩渺,吹散夏日暑熱,不妨礙薛竹隱覺得自己的暑熱之症又加重了。
就是說,趁顧修遠還沒有認出她之前,以暑熱的藉口離開這裡,還來得及嗎?
她初來乍到,還不習慣嶺南的濕熱,此刻中暑,簡直水到渠成,天衣無縫。
眼看著那人影越來越近,薛竹隱狠下心短暫拋棄自己的誠實美德,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扶著蘇泠煙,虛著聲音說道:「我好像中了暑氣,想先回去歇一歇。」
陳邁轉過頭來,眼裡露出驚喜:「正好!讓顧大哥給你看看!他昨日才研製出來更加廉價易得的祛暑藥方!」
何亮趕緊阻止:「我去請郎中來給薛大人看看,薛大人身子金貴,又是女子之身,不可隨意對待。」
薛竹隱也忙不迭說道:「不必了不必了。」
陳邁不聽他們的,扶薛竹隱在美人靠上坐下,朝顧修遠揮了揮手:「顧大哥!竹隱姐中暑啦!你快來給她看看!」
原本想走又被陳邁按在美人靠上的薛竹隱:……
顧修遠原本慢騰騰的,聽到這話,一路小跑過來,三步並作兩步邁入亭子內,在薛竹隱坐著的美人靠前半蹲下。
薛竹隱額角的碎發被他跑步帶起的風吹動,這個距離她還能聞到顧修遠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
她斂了眉目,克制自己不去看他。
陳邁提醒她:「竹隱姐,你把手腕伸出來給顧大哥把把啊!」
薛竹隱反應過來,面色一窘,慢慢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腕。
顧修遠一臉緊張地去觀察薛竹隱的臉,她眉目低垂,猶如仕女圖中的靜女,顧修遠的心動了動,認真觀察,她的臉被太陽曬得微微有些發紅起皮,耳尖也是紅的。
他放下心來,還好,有些微的曬傷,但不嚴重。
他不敢多看,挪開自己的目光。
朝他伸出的一截皓腕溫如白玉,掩藏在寬袖之下,他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輕輕搭上她的脈搏,凝神細聽脈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