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恨》這個戲的初稿是齊如山根據明代董應翰所寫《易鞋記》傳奇改編的,劇名仍叫《易鞋記》,原稿有三十九場。“九?一八”後我移家上海,找出這個本子,打算上演,大家琢磨了一下,感覺冗長落套,就刪節了不必要的場子,並且由大團圓改為悲劇。我們的意思是要通過這個戲來說明被敵人俘虜的悲慘遭遇,藉此刺激一班醉生夢死、苟且偷安的人,所以變更了大團圓的套子,改名《生死恨》。我們大家出主意改編,由許姬傳執筆整理,精簡為二十一場,於1936年2月26日在天蟾舞台與觀眾見面。〔據王長發、劉華編輯的《梅蘭芳年譜》(河海大學出版社,1994年)載:《生死恨》公演後反響強烈,因而激怒了上海社會局日本顧問黑木,他通過社會局局長出面交涉,以非常時期,劇目未經批准等為藉口,通知不准上演,而梅蘭芳以觀眾要求為理由,嚴正拒絕,照演不誤。2月29日,《生死恨》在上海演出三天後,又轉到南京大華戲院連演三天,觀眾特別踴躍,排隊購票競至把票房門窗都擠壞了。〕
第三部分:風險遭遇蓄鬚明志
1937年秋,日本帝國主義占領了上海以後,租界已成孤島,正巧香港利舞台約我去唱戲,我便於1938年末攜帶家眷從上海乘郵船到香港。在利舞台演了二十天戲,然後把劇團的同人送回北京,我就按照預定計劃,留居香港,蓄起唇髭。上海淪陷期間,有人要我唱什麼“慶祝戲”,他們要慶祝的,就是我們的恥辱;他們要笑的,我們該哭,我怎麼能唱這個戲呢!
第三部分:風險遭遇迎接勝利
沉默了八年之後,終於迎來了抗戰勝利,讀者諸君也許想像得到:對於一個演戲的人,尤其像我這樣年齡的,八年的空白在生命史上是一宗怎樣大的損失,這損失是永遠無法補償的。在過去這一段漫長的歲月中,我心如止水,留上鬍子,咬緊牙關,平靜而沉悶地生活著。一想到這個問題,我就覺得這場戰爭使我衰老了許多,然而當勝利消息傳來的時候,我高興得再也沉不住氣,我忽然覺得我反而年輕了,我的心一直向上飄,渾身充滿了活力,不知從哪兒飛來了一種自信,我相信我永遠不會老,正如我們長春不老的祖國一樣。前兩天承幾位外籍記者先生光臨,在談話中間問起我還想唱幾年戲,我不禁脫口而出道:“很多年,我還希望能演許多許多年呢!”我必須感謝一切關心我的全國人士。這幾年來您們對我的鼓勵太大了,您們提高了我的自尊心,加強了我對於民族的忠誠,請原諒我的率直,我對於政治問題向來沒有什麼心得。至於愛國心,我想每一個人都是有的吧?我自然不能例外,假如我在戲劇藝術上還有多少成就,那麼這成就應該屬於國家的,平時我有權利靠這點技藝來維持生活,來發展我的事業;可是在戰時,在跟我們祖國站在敵對地位的場合底下,我沒有權利隨便喪失民族的尊嚴,這是我的一個簡單的信念,也可以說是一個國民最低限度應有的信念,社會人士對我的獎飾,實在超過了我所可能承受的限度。《自由西報》的記者先生說我“一直實行著個人的抗戰”,使我感激而且慚愧。輟演八年,勝利後我重登舞台,感到嗓音不如從前,我開始擔憂舞台生活的夕陽西下,幸而不久,中國人民獲得解放,新的環境,新的人物,新的思想,大大地鼓舞了我,我在舞台實踐中,刻苦鍛鍊自己,經過八年的奮鬥,到1954年居然提高了一個調門,內行都認為以我的年齡而言這是很不容易的。我於是體會到,一個藝術家,如果沒有一個正確的奮鬥目標,督促自己不斷前進,就會走上頹廢消極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