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月聽得怔了一怔,道:「原來如此。可見人之貴賤,朝夕相易,何等脆弱。」
女蘿卻道:「此處便是西市入口,市井之地,素來魚龍混雜。聽說那些混雜於西市的人中,不光有燕國貴人,也有當年來投燕國的列國士子,只是不幸遇上幾次變亂,應變無方,新朝建立,又不愛用這些人,錢財耗盡歸不得,所以一朝淪落,有些便死於街巷,不得人知了。」
羋月心頭一緊,忽然幽幽一嘆,道:「女蘿,你說這些人中,又有幾個可能是蘇秦,幾個可能是張儀呢?」
女蘿苦笑:「是啊,便是國士,又能如何?如今的士人,就算可憑著一張嘴遊說公卿,只怕也躲不過亂世刀槍。便是有一身好武藝,遇上亂兵潰散,也未必能夠比別人活得更長。」
羋月沉吟良久,忽然道:「女蘿,你明日便以秦公子稷的名義,買一些肉食和炭火,到西市來送與這些落魄游士。」
女蘿吃了一驚:「夫人,這……」
羋月沉聲道:「錢財乃身外之物,我們若不得門路,見不到孟嬴,難道就要坐困驛館,任由那些小吏敲詐不成?」
女蘿聞言,不禁默然,只仍不解其意,看著羋月。
羋月苦笑道:「重耳當年雖然流亡各國,卻有狐氏、先氏、趙氏等家臣相隨;便是秦國的獻公,當年雖然流亡三十載,亦有不少家臣。而子稷卻因為年紀尚小,未曾有自己的臣屬,且因為我母族薄弱,如今孤掌難鳴……」
女蘿頓時明白:「夫人是要為公子尋找他將來的狐偃、先軫和趙衰嗎?」
羋月點了點頭。
女蘿崇拜地望著羋月,她這個主人,每一次都能夠讓她升起新的激動來。不管到了別人眼中如何的絕境之地,她總有辦法找到新的出路、新的力量。
人人只道她落魄燕國,投奔無門,她卻能夠在任何最細微之處,看出生機。
想到這兒,她本來有些絕望的心,也多了幾分勇氣。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羋月的能力和才幹,都勝過孟嬴。孟嬴在最絕望的時候,還能絕地翻身;那麼她相信,就算是流亡,她的主人也能夠再度創造奇蹟。
風呼呼地吹著,吹到臉上,一開始還是刀刺般地疼,沒過多久,整張臉都被吹得僵硬麻木了,口中每噴出一口白霧來,便覺得心口又冷了一分。羋月裹緊了外袍,艱難地行走著,走了很久,才來到王宮門前。
燕宮巍然屹立,冰雪覆蓋,看上去如同一隻怪獸伏地,欲擇人而噬。
兩人才近燕宮,遠遠地便有穿著厚甲的衛士上前擋住了她們,喝道:「做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