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是為了誰呢?江夏初,到底你藏了多少東西?
葉在夕不說話,也不動作,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江夏初,他在等著她的一言半語的解釋。
「醫院,我要去醫院。」
沒有解釋,一句也沒有。
她抓著葉在夕的手,像溺水的人遇到浮木一樣,緊緊地抓著。
她的手很涼,葉在夕覺得自己像被什麼勒住了一般,有些窒息,機械地牽起江夏初,走近陽光里。忘了他的遮陽帽子,忘了他等的解釋。
一直,他都沒有放開她的手。他們都好像忘記了,其實他們從沒有那樣親昵過。
他只是喚她江夏初,她喚他葉在夕,連姓氏都沒有去掉。
太陽依舊,老舊的陽傘咯吱咯吱地響,屋裡,女人困頓不已,探出腦袋,視線卻撲了空:「誒,怎麼走了?」撓撓汗濕了的碎發,「到底是不是《唐宮》里的那個秦毅啊?應該不是吧。」
看了一眼電視裡的秦毅,女人的眉頭皺得像**。糾結著是否她賺了大明星一百塊。
第一醫院。
江夏初一雙手冰涼冰涼,掌心的冷汗淌在葉在夕手心,七月的天,他竟有些寒意,從手心開始攀爬。
一路上,他沒有鬆手,她大概忘了掙開。葉在夕有些恍惚,有種非現實的錯愕。
突然手心一空,他從恍惚里清醒,抬眸,那人已經走去了幾米之外,她身邊多了一個陌生的女人,應該是江夏初相熟之人,不過他從未見過,是個長得還算美的女人。
「夏初,你來了。」女人只是匆匆一眼,視線便從葉在夕身上錯開,看向江夏初。
江夏初匆匆看了一眼,便對著急診室裡面張望:「他怎樣了?」
他?哪個他?是她還是他?葉在夕暗暗苦笑,卻什麼也沒有問,走到江夏初身後。
「還在裡面。」
「秦醫生,多長時間了?」語言很平靜沉穩,只是細聽,有些微微顫音,手術室的玻璃門上,倒影出一些零碎光斑,那是她空洞驚慌的眸,那是她不輕易讓人窺見的脆弱。
葉在夕看到了,只是微末,因為她的指尖都在顫抖,他想,急診室里的人,對江夏初一定不可或缺。
「已經三個小時了,快了。」
秦熙媛淡淡回,同樣看著急診室。沒有再說話,她與江夏初相熟近五年,除卻心理治療時必要的對話,其實是極少交談的,即便交談,每次說到話題都圍繞了急診室里的那個人,這個時候,確實無話可說。
葉在夕更插不上話,便陪著等著,不似江夏初那般心急如焚,卻也莫名地忐忑。江夏初猝不及防地轉不過頭來:「你先回去吧。」
只說了這麼一句,語氣冷冰冰的,少不了敷衍塞責。
不受待見了,葉在夕有些氣悶,那些衝口想要頂撞回去的話卡在喉間,最後出來的卻是一句還算溫柔的低語:「我陪你。」
醉翁之意既在相陪,也在解惑。腦中那根好奇的神經不肯罷休,他極其想知道,那手術室里的人到底何方神聖。
這大夏天的,江夏初一張臉白得像紙:「我一個人沒有關係,你還有通告,而且這裡人流很多,會被認出來的。」
該死的女人,用得著時時刻刻像防賊一樣防著嗎?本來想大聲吼回去的,看著對方臉色慘白,怪可憐的樣子,算了,語氣還算溫和:「這個時候,你還有精力管這些。」一點要離開的意思也沒有。
「因為沒有,所以,你還是離開比較好。」
她將話說得很直接,逐客令絲下得毫不拐彎抹角。
偏生葉在夕這個人,一張臉俊逸迷人得無人能及,臉皮厚度也是不敢恭維,臉不紅心不跳地回了一個字:「不!」
要多無賴有多無賴!
秦熙媛暗笑,這個風靡亞洲的女人殺手和螢屏上區別很大呢。
江夏初深吸氣,無言,轉頭,望向手術室里。
葉在夕得意洋洋,唇角揚起邪邪的弧度,正得瑟的時候,一個清泠嗓音,讓他一怵。
那是江夏初的聲音。
「以琛。」
葉在夕熟悉的音色,從未聽過的語調。
終於,他知道,裡面那個江夏初不可或缺的人名喚以琛,大概是個男人。
「以琛。」
又一聲,緊接著,沒有間隔,微微顫抖,淡淡憂悒,輕輕的,清清的。
「以琛。」
又一聲,緩緩的揚起,又緩緩地落下。
她喚的那個名字,葉在夕平生第一次聽見,陌生的兩個字,竟莫名其妙如同一根細線,系在了他心頭,她每喚一聲,他的心變緊了一分,有些窒息,他不知道為什麼,忍無可忍了,脫口而出:「別喊了,他聽不到。」
他的實話說得有些沖,不知道在氣些什麼。
「以琛。」江夏初還是一樣的動作,一樣的語氣,一樣的速度,置若罔聞地繼續。
葉在夕看不到她的眸子,他想一定是毫無波瀾,這個女人大概魔障了。便沉聲,重複:「江夏初,他聽不到的。」
莫名其妙的女人,非要一直喊著這個扎耳的名字,真叫人心煩意亂。
也不轉頭,江夏初對著玻璃窗說話,像在自言自語:「不,他聽得到。」
她的以琛啊,即便她不說話,他都可以聽到她心裡的聲音呢?他說過,只要她喚他,他就會一直都在的,怎麼會聽不到呢?
不知所云的葉在夕一愣,如果不是相識,他一定會覺得他眼前之人不正常。
她還繼續,補了一句:「聽到了我叫他,他就會好好地出來了。」
她不害怕,真的,以琛說過,不會撇下她的,他的話,她從來都不懷疑。
她的以琛啊,捨不得她呢?雖然他從來沒有這樣說過,但是她就是知道。
說完,又痴痴盯著玻璃,聲音涼涼的,喚了一句:「以琛。」
「以琛。」
「……」
周而復始,反反覆覆,她不知厭煩,與疲倦。
「以琛。」又是一聲,這個女人莫不是精神妄想了?葉在夕窩了一把火,湊在她耳邊,故意提高音調:「江夏初——」
發飆暴走的話還沒有說出口,旁邊的人接過話去,柔柔的聲音:「由她去吧,以前以琛每次搶救她都會這樣喊著他。」
所有義正言辭的理論都胎死腹中,葉在夕沒出息的偃旗息鼓了,望了望那位『秦醫生』,然後悶著頭不說話。
安靜後,耳邊只剩下一聲一聲的『以琛』,像複讀機一樣,一成不變的重複,一遍,又一遍……
葉在夕安靜不語,心有像有隻貓在撓,心癢難耐。
原來最傷腦筋的不是失眠數羊數到嘴抽筋,而是聽一個陌生的名字,聽到耳膜長繭,之後的一個小時裡,葉在夕深深體會到了這個理。
一個小時,不記得聽了多少遍那個名字,熟悉到已經可以一聽到之後,腦中便條件反射的去排列組合各種同音字組成的『以琛』。他被這種條件反射弄得快要爆發的時候,手術室的門開了。
江夏初不魔障了,葉在夕的世界清靜了。
葉在夕渾身無力,軟綿綿地跟在一臉慌張驚恐的江夏初身後,有些鮮明的對比。
「張醫生,怎麼樣了?」嗓音沉凝,清晰,眸子撲扇,細碎凌亂得一塌糊塗。
叫了一個小時,她聲音都暗啞了,葉在夕不知道該是惱還是惱。總之,對於那個僅限知道名字的男人他是提不起任何擔憂之心的,相比之下,他比較擔心江夏初。
「鋌而走險。」
大概是一根弦繃緊太久了,突然放鬆,人也就虛軟了,竟是站不穩,葉在夕眼明手快,伸手去扶住,卻慢人一步,秦熙媛扶住她的肩,也是鬆了一口氣:「總算是沒事了。」
葉在夕訕訕收回手,滿眼的怨氣。
「我就知道,他不會這樣丟下我的。」江夏初忽然喃喃一句,眸光一點一點往下沉。懸起的那顆致命的器官安放回去。
她的以琛,果然不食言。
葉在夕以前只覺得她眼眸冷沉,原來冷沉之後,竟是安心。
那個不會丟下她的男人,至今為止,是唯一讓江夏初卸下防備的男人。
葉在夕暗笑:江夏初啊,原來你不是火星人,還有親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