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城俯身,蒼白的唇貼在她眼瞼,吻去滑落的淚:「我捨不得你哭,卻喜歡你為我流的眼淚。」
咸澀的,是眼淚,像極了血的味道。
這個女人,終於有那麼一次只是為了他左城而哭。
江夏初哭得狠了,為了他,只為了他,嘴裡機械地喃著:「我認輸了。」
她終於,對左城起了忿恨之外的別的感情,憐憫?不忍?心疼?她不知道,那種說不清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不知何時長在心裡,一點一點滋長,悄無聲息卻來勢洶洶。
「夏初,我終於贏了你一次。」他鬆手,對她笑,第一次如此純粹的笑,竟是這般美麗,似那曇花,只開了一個瞬間,他緩緩倒下,眸子倦怠地合上。
這個男人,他總是賭。
第一次,對她,賭了婚姻,這一次,賭上命。
終歸了……贏了。
「左城。」她不哭了,輕輕喊了一句,推了推地上的男人。
那個男人滿身是血,緊閉的眸,似乎再也睜不開的安靜。釋放了全部的華麗,整個人透出墮落的氣息,帶著自我毀滅的傾城艷麗。
一瞬間,整個空間靜了一秒。
左城倒下了,整個左家的天塌了,而她,好好地活著,只是心口破了個洞。
這天十月七號……江夏初永遠記得。
「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進叔對著恍恍惚惚的江夏初大吼,再也顧不上主僕之別,他眼裡,這個女人就是左城乃至整個左家的毀滅。
江夏初怔愣,看著地上的男人,自言自語一般:「我到底做了什麼啊?」
怎麼沒有殺了他呢?這麼好的機會,即便是現在再補上一刀也來得及,可是,她卻動不了了。
左魚,上前,撫著她:「少夫人,你怎麼能?」
是啊,怎麼能手軟,這個男人,他沒死,她就永無天日啊。
江夏初哭著,又笑著,流著眼淚,手顫抖的厲害,還是……還是下不去手。
一屋子的男人,圍著左城不敢亂動,全部慌亂了,除了等救援,什麼也做不了。
進叔似乎老了幾許,眸光居然狠辣,對向江夏初:「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他死嗎?你知道他對左家意味著什麼嗎?他若倒下,所有人都得死,包括少夫人你。可是那麼多想他死的人,沒人動得了他。」沒有指責的語氣,只是寒涼失望,「除了少夫人你。」
江夏初一直沉默,緩緩抬起眸子,似乎茫然,看著地上的左城,喃喃自語:「我以為我可以狠狠刺穿他的心臟的。」頓了頓,她茫然的眸中毫無焦距,「只是為什麼……」
為什麼沒有殺了左城?為什麼手軟了?
她抬手,看著自己還在顫抖的手:「為什麼做不到呢?」
「少夫人,你就這麼想要少爺的命。」
江夏初張張唇,什麼都沒有說。
門忽地被大力推開,左右來了,只是匆匆睃了江夏初一眼,便開始查看傷勢,整個過程,一臉沉凝的表情。
「怎麼樣?」
「傷口太深,失血太多,要立刻動手術,百分之四十的把握。」輕按著左城的傷口,「送去醫院,不要碰到傷口。」
百分之四十……左右是百年難見的醫學天才,他都只有百分之四十的把握。
這一次,左城真的是下了狠手啊。
江夏初不知為何,站不住腳,跌坐在地上,左魚,只是看了一眼,第一次沒有管她,跟著出去了。
屋子裡一下子空了,整個左家只剩了她一個人,一地的血,還有左右臨走時的那一句:「禍水!」在回**。
確實,她是左城的禍水,左家的禍水。
但是左城也是她的劫,狠狠撞進了她的生命里,萬劫不復。
誰又落了個好呢?
她嗤笑,對著一地冷卻的血,自言自語:「左城,你對我做了什麼?我又對你做了什麼?」
她啊,還沒有想出來,她為什麼沒能一刀狠狠刺進那個男人的心臟。
跌跌撞撞,她縮到被子裡,關了燈,這樣凝重的黑暗,不習慣到害怕,她緊緊裹著自己,閉上眼睛,什麼也不看,只是嗅覺卻開始靈敏得過分,鼻尖全是血的味道。
左城的血,她不喜歡,很不喜歡呢。
這夜,十月七號的夜,似乎很長很長,慢得似乎走不到明天,左家太大了,她很冷很冷。
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她也分不清了,似乎過了一個世紀的漫長,燈開了,她忽地睜開眼,看向門口。
是她……不是他。
她怎麼忘了呢,那個男人怎麼可能出現。
「少夫人。」左魚緩緩走進來,一身的疲倦,大概奔波了一晚吧。
「你回來了。」
江夏初若忡若怔的眸子緩緩聚焦,看了看窗外的魚肚白,凌晨時分的暮色,竟像極了左城的眸色,美得讓人窒息。
之後,江夏初沒有再說話,一句不問左城。
左魚欲言又止了一番,才開口:「少夫人,去醫院吧。」
誰都知道,左城想見的人只有一個,只是誰也都知道,江夏初鐵石心腸。
她掩在被褥下的手微微顫抖,臉上卻不驚不懼的淡漠,只是淡淡問:「他還活著嗎?」
她轉眸,看向左魚,不想問,不敢問,還是問了,不受理智控制,就好像剛才一樣,似乎近來這樣的時候越來越多了。
「手術還在進行。」
江夏初一雙凝皺的眸子緩緩暈開紋路,恢復了一點生氣。一直懸著的心,似乎安放,她沒有發覺,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知道左右的醫術很好。」她似乎自言自語了一句。
自我安慰嗎?
左魚冷冷接了一句:「少夫人也是下了狠手。」
正如所有人所見,握著匕首的是江夏初,她是罪魁禍首。
江夏初不否認,她難辭其咎,只是似乎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還留了百分之六十的後路。」
她若真的下了狠心、狠手,絕對不給任何後路。
只是,這一次,她沒有用一分力道。
「少夫人真希望先生死嗎?」
「以前是。」江夏初是這麼回答的,似乎有破綻,卻沒有誰去糾結這其中的漏洞。
比如,以前是,現在呢?
現在啊,她自己都理不清呢,事情變了越來越亂了。
左魚輕嘆,更似勸解的語氣,卻有種責怪的味道:「少夫人,求你答應小魚,不要再繼續了,這一次若先生安好,就好好待他吧,不管外人如何懼怕尊崇他,我都覺得他是個可憐的男人。」
左魚實話實說,這話,也只敢在江夏初面前說,因為江夏初會無動於衷地裝作沒有聽見。
果不其然,她沒有什麼反應。嘆了口氣,沒說話,起身,走到櫥櫃,倒了杯酒,紅色的chateau,動作斯條慢理,一點一點擦著手上乾涸的血跡,耐心,認真。
左魚看得驚了,除了左城,江夏初是第一個讓她莫名其妙覺得惶恐的人。
「可憐?」忽然,江夏初開口,似反問,聲音陰冷,左魚驚了一下:「額?」
「你說他是個可憐的男人。」她只是垂眸,專注於手上的動作,一點一點把手心擦得乾淨,只用了一杯酒,那紅色的chateau似乎更紅了,那是左城最愛的紅酒,他放在了她的房間,江夏初從來沒碰過,只是左城喝了幾次。
將杯子裡的酒倒進垃圾桶,她處理好,轉眸看著左魚。
左魚愣了,不知道怎麼回答,確切的是,不能回答。
江夏初走近,淡淡說了句:「因為遇上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