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韶華忙道,「舊衣可怎麼了。這又不是去外處,是去我娘家。咱家什麼樣,我爹娘都簡稱的。娘你就放心吧。我是想著,前兩天剛下過雨,路上又不好走,泥啊水啊雪啊的,穿了新衣裳新鞋,要是髒污了,豈不心疼?我想著娘你對我的教導,必要愛惜東西,勤儉持家,才是咱家的家風。再說,這也不舊,都是綢衣裳哪。誰見我不得說我給娘做兒媳婦享福啊。」
陳太太瞥一眼褚韶華耳朵上那兩隻細細的素淨銀耳圈,知這個媳婦向來能言善辯,想著反正是回她自己娘家,穿的不像樣笑話的也是她自己,遂不再多說,揮揮手打發倆人去了。
小夫妻走後,陳太太還跟丈夫念叨著,「大順媳婦從來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怎麼這回她娘家倒這樣不像樣兒起來。」
陳老爺心下透亮,端起茶慢呷一口,「哪裡不像樣了,這回了老家,又不是在北京,在老家還得是咱們鄉下人的本分。老大媳婦這是知道本分。」
「什麼本分,在北京成天錦衣玉食,一回鄉就舊衣破衫的,不知道的還得以為我這個做婆婆的虐待她了哪。」
「你能不能把心眼兒放寬些,怎麼除了挑兒媳婦你就沒別個事了吧?」
「怎麼沒?我還想著抱孫子哪,這不是抱不著麼。」
陳老爺不急不徐的問陳太太一句,「我也等著抱三小子哪,你也給我個信兒。」一句話把陳太太噎的不輕。
褚韶華這次回娘家,褚家依舊沒什麼變化,就是褚家村也沒什麼變化。依舊是黃土路,土坯房,填得飽肚子卻又絕對不富裕的鄉親們,褚家的房子是青磚大瓦房,只是,自褚老爺子過世,褚家男丁無能,隨著家業的衰敗,這所褚家村極少的青磚大瓦房也一日比一日的衰敗了下去。
北風吹過,院中柿子樹上幾片殘存的枯葉瑟瑟而動,褚韶華從大車上下來,盯著正屋門口懸的灰麻布的棉門帘,調整了一下有些陰鬱的心情,在院裡親親熱熱的喊了一聲「爹——娘——」。
這年頭通信不便,褚太太並不知道閨女今天回來,聽到院兒里動靜出門來瞧,抄著手裡更在納的鞋底子出屋來,見是閨女女婿來了,眼中迸出喜色,急忙迎上前,一手握住閨女的胳膊,臉上的笑刻盡每一道皺紋里,嘴裡直道,「這是從北京回來了!前兒我還跟你爹念叨,想著你們年下回不回鄉哪!怎麼不提前叫人捎個信兒,好提前備些吃食。」
褚韶華笑道,「我自己個兒的娘家,又不是外處,要是提前捎信兒,我爹未免大作張羅。」
陳大順卸了大車,捎好騾子,上前給岳母見禮,也說,「是啊。該是我們來看岳父岳母,哪裡能叫長輩張羅。」
褚太太一向很喜歡陳大順這個女婿,見女婿這般體貼知禮,焉能不喜。這就要拉著閨女女婿進屋說話,王燕兒聞了動靜,也自她那屋兒出來,見是小姑子夫妻二人過來,更是喜上眉梢,只是那歡喜觸及褚韶華夫妻身上半舊衣裳,以及褚韶華耳際細細銀耳圈,和腦後一隻半舊銀簪時就消減了幾分。好在,陳大順提著兩匣子扎紮實實的好點心,點心的油香更是透過外頭的油紙包裝直飄鼻尖,王燕兒不由暗暗的吞了兩口口水。更有陳大順另一手提的半拉豬肉片,這是陳大順來前特意去孔店村的大集上買的,不然就兩包點心過來岳家,也太簡薄了些。陳大順是個實誠人,沒買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想著大過年的,就給岳家買了半片豬送了來,連皮帶肉的足有五六十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