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韶華在飯店住下,收拾一番後先去了潘家。潘太太見到褚韶華,既驚且喜,忙拉她坐下,「如何這會兒來北京了?」原潘太太想問褚韶華是不是準備來北京開店做生意的,畢竟先時收到褚韶華的信時,褚韶華信中頗有此意,說是待攢些銀錢就來北京討生活。只是,潘太太是極細緻之人,見褚韶華面容消瘦,穿在身上的深色呢料大衣都顯的空蕩蕩,露在外面的一雙手也乾瘦非常,薄薄的皮膚下,有極細的青紫色血管顯露出來。
褚韶華並沒有瞞著自己這事,大致與潘太太說了,實在難堪之處,便一語帶過。潘太太見她說的語焉不詳,只是說在鄉下與二房小叔相處不來,心知裡頭必有不可方說的內情。畢竟,褚韶華是個極聰明極擅與人交際的性情,再者,自來只聽說妯娌間有摩擦的,如何會有寡嫂與小叔難相處之事。潘太太也不再問,便說,「出來好,鄉下地方到底地方太小,機會也少,你這樣的才幹,在城中比在鄉下好。」
褚韶華默然翹了翹唇角,露出一個笑意,感激潘太太的善解人意,未再追問。
潘太太知褚韶華是來拿錢的,問褚韶華,「金子雖則保值,可現在外頭花用都是用洋元,要不要換些洋元帶在身上。」
褚韶華道,「有勞伯母了。我還有事想同伯母打聽。」便說了想去上海之事。
「你不留在北京嗎?」潘太太也是好意,與褚韶華說,「咱們都在北京,你在這裡,想做買賣還是有別個打算,也能一起商議。」
褚韶華搖頭,「我聽許多人說,上海較之北京繁華太多。我出來,就是為了權力富貴。現在,女人能做官的是鳳毛麟角,我沒正經讀過書,也沒家族背景,還是掙錢最實在。要掙錢,就要往錢多的地方去。我若有命,做也只做人上人。若無命,我這一輩子,也不算白活。」
潘太太突然發現褚韶華變了,以往的褚韶華,也會嚮往繁華富貴之所,可那時的褚韶華是內斂的,對財富雖有嚮往,卻也只是出於小鄉紳之家的女眷很克制的嚮往。潘太太不知道在褚韶華的家鄉發生了什麼,褚韶華此時的眼神,談吐,無不赤裸裸的召示著一種強烈的野心,就如褚韶華說的,若有命,做也只做人上人。
這種孤擲的悍勇,潘太太相信褚韶華不是在說笑,也不是在說什麼大話,她是真的這樣想,這樣打算,也是以此為目標,才會準備去上海一搏。
如果說以往褚韶華還是一柄帶鞘寶刀,今日的褚韶華卻已是露出她的鋒芒。